景云舒垂下眼眸,慢条斯理地往自己杯子续了一杯茶,清漪再次将视线投到场上,场上的才子们有的搓着手焦急的等待着,有的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而台上那几位王爷似乎已经找到自己想要的人了,眼睛锐利地在几位佼佼者之间来回打量。
这时,前来续茶的小厮脚下一滑,不小心将茶水洒在清漪衣服上,满满一壶倾在腰间,月白长袍立即湿了一大片,留下微微发绿的茶渍,茶水虽然不烫,但湿衣穿在身,也很不舒服。
闯了祸的小厮面色苍白,忙跪下道歉谢罪,手忙脚乱的扯着袖子欲往清漪袍子上擦。
清漪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正要发作,却给景云舒一个眼神制止住了。她暗吸一口气,放柔声音,轻声道:“没事,只是脏了一件衣服而已,回去换就是了。”
宁王却“啪”一声拍在桌子上,满腔怒意地站起身,指着那小厮道:“不长眼的东西,还不赶紧带这位小哥去把衣服换了。”
就在宁王赵奇开口的一瞬间,清漪立即就明白了,景云舒说的没错,这果然是一场鸿门宴,心中冷笑,面上却不露声色,做出一副受惊的模样,忙垂着头道:“多谢王爷美意,只是奴才一介草民,实在不敢劳烦王爷。”
“怎么能说是劳烦?”宁王面色平和,笑道:“是本王的人冲撞了你,于情于理都应该是本王道歉。”他看了一眼那小厮,厉声喝道:“还不赶紧带下去换衣服。”
清漪眉头微皱,看来这宁王是打定主意要从她这里下手了,她看了一眼景云舒,对方面色无异,似一个丝毫不相干的旁观者,声音严厉:“既然宁王有心,还不赶紧下去,难道还要留在这上面丢人。”
“是。”清漪低着头,暗暗咬紧牙关,跟着那小厮去了后院的屋子。
一个年纪较大的少女送了一身玄色的长衫过来,抿嘴笑道:“这是我为家中弟弟做的,没想到衣服还没做完,他就穿不下了,我看小哥身姿略显单薄,这衣服你穿着正合适,小哥可莫要嫌弃啊。”
清漪瞧着这少女,一身水绿色的纱裙,一头乌发梳作双环鬓,五官生得十分精致,笑里含羞,一举一动尽显女儿家的娇态。她冷笑了笑,这宁王果真下了血本,连美人计都给她用上了。
“怎么会,我看这针脚缜密,做工精细,想必姐姐也是费了一番苦心,只是我一介奴才,怕是辱了姐姐这衣服。”清漪手指在那衣服上抚摸着,手指有意无意地在她手上摸了一把。
少女羞涩地垂下头,笑道:“都是些女儿家的手艺活,小哥喜欢就好。”
“当然喜欢。”清漪接过少女手中的长衫,两眼放光,一副捧若珍宝的样子。
少女红着脸道:“小哥稍等,等会儿奴家就伺候你沐浴更衣。”
“不用了,我就这么换吧!”沐浴更衣?到时候被发现是个女子,势必会给景云舒带了麻烦。
“这……”少女往她腰一下看了看,红着脸道:“也行,那我伺候小哥更衣吧!”说着,手就往她腰上去。
“不不,不用了。”清漪赶紧后退了几步,面色泛红:“姐姐帮我,我会不好意思的,要不姐姐还是替我在外面守着,我换好就出来。”
少女犹豫了一下,点头道:“好吧!”
清漪换好衣服,站在铜镜前,见头发有些乱,又将头发整理了一下,眼睛无意瞥到梳妆台上的化妆盒,嘴角向上扬了扬……
她快速地将自己收拾好,转身打开门闩,大步地走出房间。
门口的站着的少女先是愣了一样,继而露出一个浅浅的笑:“瞧瞧,这换了一件衣裳,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小哥果真是天生的衣服架子。”
清漪笑道:“还是姐姐衣裳做得好,姐姐若是不介意,往后我就不去外面买了,直接找姐姐做,如何?”她的嘴像抹了蜜似的,哄得少女心花怒放。
“行,只要你瞧得上,以后我就给你做。”
清漪拱手道:“那我就先谢过姐姐了。”
少女娇笑着还礼:“说什么客气话,对了,还不知道小哥你的名字呢?”
清漪微微笑道:“阿清。”
少女眉梢一挑:“阿青,那咱俩可真是有缘,我叫青鸾,都有一个青字。”
清漪笑笑,这都能攀上关系,难怪会被宁王选中。她抬头看了一下天色,佯装失色道:“哎呀,光顾着与青鸾姐聊天,都忘了公子还在等着我去伺候呢,完了,死定了。”
青鸾忙安慰她道:“我当是多大的事,等会儿让王爷给景公子说一声,我想他会谅解的。”
清漪喜道:“多谢青鸾姐姐,姐姐果真是人美心善,简直就是活菩萨下凡。”
天底下没有哪个女人不喜欢听奉承的话,饶是青鸾再聪明,也逃不过虚荣二字。果不其然,这话仿佛说到她心坎里去了。羞红着脸道:“你这话可不能乱说,那菩萨可是天上的神仙,岂是我们这等凡人可以比的。”
清漪微微一笑:“天上的菩萨是什么样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姐姐就是我心里的活菩萨。”
青鸾嘴角上扬,眉眼间都是笑:“就你嘴甜,要不我给王爷说一声,让你来咱们这宁王府当差怎么样,月俸可比你在景府高多了。”
清漪忙道:“好姐姐,这话咱俩私下说说就行,可千万别让我家公子知道,不然我这小命难保。”
青鸾一听,蹙着眉道:“怎么会,不是都说景公子温柔可亲,长得也好看,是世家子弟的典范吗?“
终于绕到正题上来了,清漪心中冷笑,面上却不露半分异样,叹息道:“外面的传言岂可当真,当时我不懂事,被分到公子身边做事时,也以为他如传言那样温文尔雅。可后来我才知道,我真是大错特错,都管我当时年轻不懂事,误信了谣言。”
“不知姐姐有没有听过我家老爷一直觉得住在别院的事,他就是因为我家公子性子阴晴不定,时常打骂下人,看不下去一怒之下才搬去别院的。”
她顿了顿,挽起袖子露出手臂,粗糙的手臂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疤痕,有的是好几年的成年旧伤,有的是刚添的新伤,伤口之深令人不忍直视。
青鸾别过头,她原本只是想替王爷试探一下这小厮,竟把景云舒的老底给挖出来,没想到景云舒那么一个文雅的人居然是这么人面兽心的人,心中对清漪也不由多了几分同情:“没想到景公子会做这样的事,他性子如此残暴,我看你还是赶紧回去吧,免得又被他罚了。”
清漪放下袖子,抬手在什么都没有的脸上拭了拭:“多谢青鸾姐关心,奴才这就回去。”然后步履轻盈地直奔园中而去。
这庄子新建不久,庄内的一草一木都经过精挑细选,气派自然与众不同。百花争艳,春风拂面,暖意融融,一派春日和煦之色。
清漪到园中时,名次已经出来了,大家正围着一个青衫男子高道恭喜,就连一向吊儿郎当的瑞王也忍不住打量着那位夺魁的男子。
反倒是宁王,作为此次诗会的举办者,对魁首竟没半分兴趣,只叫人将准备好的彩头给他后就凑到景云舒旁边与他同席而坐。
见到清漪时,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继而与景云舒笑道:“我听六弟说恒之已经完成了国子监的学业,不知今后欲作何打算?”
景云舒手上正端一只翠碧的琉璃酒杯,闻言顿了一下,眼里微露难色,不紧不慢地放下杯子:“景某不过是介平民,能有今日全靠圣上垂帘,今后自当是为国效力,为主分忧。”说着,眸光在清漪身上一瞥而过,眼神冰冷,毫无半分温度。
清漪立即垂下头,装作惶恐的样子快步走到他身后站着。
宁王淡淡一笑:“恒之不愧为名门世家之后,我大齐能有恒之和景尚书这样忠心耿耿人才,实乃大齐之幸,天下黎明百姓之幸。”
景云舒垂眸,掩下眼底的冷意,随后换了一副笑意和煦的面孔:“宁王殿下谬赞了。”
“我说你们俩好好的打什么官腔呢。”瑞王突然走过来,打断两人的谈话,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大家都在给今日诗会夺魁的言公子道喜,就他们俩坐着纹丝不动:“我可告诉你们啊,今日主角是咱们这次诗会的魁首,你们可别把人家风头抢了。”
宁王眼中的燥意一闪而过,似乎对瑞王十分不满,却又不好发作,理了理衣袍,站起身道:“六弟说的极是,都是本王不好,光顾着与恒之相谈,都忘了正事。”说罢,笑盈盈地走上台,宣布今日诗会到此结束,并在庄内设下宴席,大家用过晚膳后一道游湖赏月。
“恒之,今晚游湖赏月你去吗?”瑞王赵殊依旧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景云舒揉了揉额角,眼里疲态尽显:“今日有点累,就不去了。”
赵殊敛起笑意:“恒之不去我也不去了,都是些文人墨客,我这个粗人也入不了他们的眼。”
清漪闻言偷偷抬头来看了他一眼,能在众多皇子中脱颖而出,并做了四十年皇帝的人怎么可能是个粗人。可惜场上并无一人慧眼识珠,大家都在恭维着最有希望得势的宁王,谁会去关注一个毫不起眼的瑞王。
景云舒抬眸看向他:“你若有这觉悟,就早日把学业完成,免得刘学士整日盯着你。”
赵殊脸色一垮,眼神幽怨地望着景云舒:“你这人真是不懂风情,我今日好不容易出来玩一下,你就不能少提一些学业的事吗,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天资聪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