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云舒抬眼，提醒他道：“你刚刚还说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不应有贵贱之分。”
“不是。”赵殊有一种搬了石头砸自己的错愕：“我那是随口一说的，你是什么身份，她是什么身份，就算你自己愿意，景尚书能同意？我母妃能同意？圣上能同意？”
景云舒挑了挑眉：“我的事何事轮到过旁人插手？”
赵殊一噎，这倒是句实话，景云舒自小就有主见，从未让别人操过心。可这与他的婚姻大事根本就是两码子事，他叹了口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操劳模样：“我承认那丫头是有点姿色，可天底下比她漂亮的姑娘多了去，你啊，就是见得姑娘少了，改天我带你去红尘阁见见世面，你或许就想通了。”
景云舒眯着眼，冷道：“红尘阁？你还去过那种地方？”
赵殊一愣，反应过来自己不小心说错话了，忙解释道：“不……不是我自己要去的，是刑部林侍郎的儿子林睦喜欢去，我好奇就跟着他们去了一次。不过你放心，我什么都没做。”
什么都没做？这话景云舒是不信的，他看着赵殊，寒着脸道：“这种事我不希望再出现第二次，还有……”他垂下眼睑：“离那个叫林睦的人远一些。”
那人一脸横相，满身暴戾之气，赵殊跟着他们定会学坏。
“我知道了。”赵殊顺从得像个犯错被罚的孩子，心中郁郁不平，明明是自己在劝诫他，怎么变成了他教训自己了。
“知道就好。”景云舒端起石桌上早已冷却的茶，轻抿了一口，继续道：“普通人去那种地方是常事，可你是皇室子弟，一举一动都代表着天家的颜面，若是被人知道你去了那种烟花之地，定会被有心之人拿去做文章，往后注意些。”
赵殊点点头，目光在他身上看了看，嘟囔道：“光说我，你自己也没好哪儿去！”
他声音虽小，可还是一字不差的落入景云舒耳中，只见他放下茶碟，认真道：“我既已认定了她，便一辈子都是她，即使前路漫漫，我也会想法子与她一道同行。”
赵殊：“……”
景云舒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太固执，他既然说出这话，那就一定会做到。
赵殊叹息着摇头，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
晚间。
清漪用过膳，喝了药之后正准备上床休息，忽然门外响起了几声敲门声，她忙披了件衣服去开门，见来人是景云舒时愣了愣，惑道：“公子，你怎么来了？”
景云舒看着她只披了一件长衫，面色顿时一冷，将她推进屋子里，自己也跟着进了，把门关上了才转身瞪了她一眼：“身子刚好就穿这么点衣服，你真当自己是铁打的吗？”
清漪抿了抿嘴，小声嘀咕：“我都准备睡了，谁让你突然过来的。”
景云舒垂眼：“你嘀嘀咕咕什么呢？”
清漪忙摇头，捡了件衣服披上：“没什么，公子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没事。”景云舒走到桌旁坐下，自己提着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我饿了，睡不着。”
清漪咋舌，饿了不是应该找厨房，找她管用吗？她看着他一副闲适自得的模样，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找厨房这种事是她们下人的活，他一个世家公子那懂得这些，她指了指外面：“我去让厨房送点吃的过来。”
“这么晚了，厨房的人应该都睡了吧！”景云舒抬着茶杯，细细的品着，仿佛那是一杯极好的珍茗。
清漪缓缓放下手：“公子，那要不……”
“要不你给我做吧！”清漪话还没说完，景云舒就说道，嘴唇微微上扬，玄黑的眸子灿若星辰。
他本来已经准备要睡下了，可忽然间就很想见她一面，不知不觉的就走到她房门前，见她屋内还亮着灯，一时没忍住就敲了门。
清漪愣了愣，极其为难：“公子，都这么晚了，要不还是改天吧，我去厨房找找还有什么吃的没有！”
景云舒放下手中的杯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行，反正我也不太饿，那我们就来聊聊今日瑞王的提议吧，我听说瑞王府上的丫鬟个个都长得如花似玉，也不知道瑞王舍不舍得……”
“公子想吃什么我去做。”清漪忙打断他：“就算公子现在想吃山珍海味，玉液珍馐奴婢都会给公子找来。”
景云舒轻笑：“那倒不必这么麻烦，你随便炒两个菜就行。”
清漪嘴角微抽，皮笑肉不笑：“好，公子请稍等。”
出了房门，清漪就换了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景云舒一定是故意刁难她的，每次他惩罚人的时候都是这般笑里藏刀，手段阴险得很。
她一边往厨房去，一边想着今日有没有做了什么事惹他不快了，思来想去，除了她说不去瑞王府那件事，她就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原因。难不成他真的想要自己去瑞王府？想到他可能有这个意思，她的心中就堵的慌，好像压了一块大石头似的。
当清漪端着两盘看不清模样的菜放到景云舒面前时，她如愿的看到他黑了脸。
景云舒看着桌上这两盘黑乎乎不知是何物的东西，喉咙艰难上下动了几下，不是因为食欲，而是不知道这东西如何下口。
额角微微跳动几下，他轻声道：“阿清，我觉得我现在不饿了，撤下吧！”
“怎么会不饿了呢，要不还是吃一点吧！这时我第一次下厨，虽然卖相难看了些，味道应该还不错。”清漪说得极其诚恳，她在后院的时候在厨房里打过杂，看见他们都是怎么做的，自己也是照着做的，味道应该差不了，就是这卖相有待提高。
她说的这般诚恳，景云舒也不好拒绝，提起筷子在两个盘子间犹豫不决，最终选择卖相稍微好一点的那一盘，筷子微微颤抖着夹了一小块在清漪期待的注视下送入嘴中。
菜一入口，他整张脸都黑了，忙将嘴里的东西吐了出来。
清漪看得心惊，忙倒了满满一杯茶水递给他。
景云舒喝了一口，漱了漱口，将嘴中的茶水吐掉，又将剩下的茶水全喝了，净了嘴，这才觉得好些。
清漪看着他这番举动，眉头微皱，内心刚燃起的小火苗被他手中这杯清茶给熄灭了。
“阿清，你这个是什么东西？”一向镇定自若的景云舒也绷不住了，指着刚刚自己夹的那盘才，眉头微蹙，薄唇抿成一条线。
什么东西？清漪细细看了看，没看出来，又提起筷子在盘子中翻了好一会儿，不确定地道：“好像是鸡蛋吧！”
“难怪。”景云舒吃了一嘴蛋壳不说，还吃了一嘴盐，面色十分难看。
清漪忙将另一个盘子推到他面前：“公子来，尝尝这个，这个是素炒青菜，味道应该还可以。”
景云舒连连摆手：“饱了，吃不下。”他觉得有些后悔了，怎么会提出让她做饭这种不合情理的要求。
清漪显然不信：“这都还没吃呢，怎么就饱了。”
景云舒指了指空荡荡的茶壶：“喝茶喝饱了。”
“这……”清漪嘴唇微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心中对自己的厨艺有了一丝怀疑，明明看起来很简单的事，怎么到她这就变了个样了？
景云舒此刻面色已经恢复如常，他理了理衣袍，起身，见清漪一副怀疑人生的模样，安慰道：“你也不要灰心，厨艺这种事……”他想说是不能面前的，可又怕会伤了她的自尊心，于是换了一个委婉的说法：“这种事是要明明来的，以后多试几次就好了。总之，你今日的表现我很满意，你早点休息吧！”
“哦。”清漪垂头丧气的答了一声，见景云舒已经走到门边，正在开门，她赶紧起身跑过去送他：“公子慢走。”
景云舒拉开门，站在门边突然问道：“阿清，你今年多大？”
清漪愣了一下，不知他为何突然问起这个，犹豫了一下：“奴婢今年九百九十八岁。”
景云舒闻言，身子微微颤了颤，尽管心中已做好了准备，可到底还是凡人，在这之前，他从来不信鬼神之说。深吸了口气，似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良久，他才轻声道：“再过两年阿清就一千岁了，两年够了。”
“什么够了？”清漪听得云里雾里，不明所以，待她想问清楚是什么意思时，屋内已经没有景云舒的身影了。
经过刚刚这么一通折腾，清漪此刻困得不行，沾床就睡，一夜无梦，睡得十分踏实。
次日清晨。
清漪正在欣赏小环刚做好的香囊，不得不说，小环长了一双巧手，小小的香囊上绣了一副鸳鸯莲花图，两株亭亭玉立的并蒂莲下是一对交缠着的鸳鸯，水面波光粼粼，栩栩如生，动感十足，仿佛眼前就是一处鸳鸯戏莲花的景，隐隐约约还能嗅到荷花的清香。
她毫不吝啬地夸赞：“小环，你说你这么能干，以后也不知道是谁这么有福气能娶了你。”
小环两颊飞红，娇嗔道：“姐姐你在胡说些什么呢？”
清漪心知她脸皮薄，故意戏谑她：“我哪有胡说，难道我们小环不准备嫁人了？”
小环抱着清漪的手臂撒娇“不嫁，我一辈子都陪着姐姐。”
清漪笑了笑，真是个可爱的小丫头，你姐姐我还有数千年的光阴呢，哪是你一个凡人耗得起的。
两人抱在一起嬉笑的时候，景苑走了进来，不请自坐地坐在清漪旁边，提着茶壶倒了满满一杯茶喝下，才道：“累死我了。”又看了看清漪和小环，心中愤愤然：“还是姑娘家好，以后我要是成亲了，也生个闺女。”
清漪抬眸见他散着头发赤红眼，额上也布满了一层细汗，联想到他刚才的话，嗤笑：“景兄这副模样，莫非是昨夜闯了哪家姑娘的闺房，被人家提着棍子赶了出来？”
“胡说，我怎么可能做那样的事。”景苑瞥了她一眼，悲愤道：“昨晚不知是厨房哪个小兔崽子做的菜，害得公子一晚上都不得安宁，也害得小爷我一夜没睡，这个小兔崽子，我要是逮着他，非得把他皮给拔了下来不可。”
清漪一下没反应过来，对他的此举甚是赞同：“需要我帮忙就说一声。”话音刚落，她神色一变，倏地站起来：“你说公子怎么了？。
景苑愣愣地道：“病了，闹了一晚上的肚子，今天早上才请了大夫来看，有点发烧，现在已经吃了药睡下了，这厨房的人做事越来越不靠谱了，等会儿让荣叔好好说说他们。”景苑不知道昨晚景云舒还来找过清漪，以为是厨房做事不干净，才让公子闹了肚子。
闹肚子，发烧？清漪立刻就想到她做的那两盘菜，愧疚感油然而生：“这事我怎么不知道？”不止是她，连小环也不知道。
“公子说了，姑娘家身子弱，不要惊动你们。”景苑这一刻恨不得自己也是个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