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不弃兀自得意呢,忽然一阵妖风从后直扑脖间,众人顿觉冷风从领口直往身体里灌,不由把脖子一缩,低头捂紧衣裳,再抬头,帘幕前多了两个人,徐不弃认得,左边是玉真师姐,右边是陆远舟,而帘幕后,亦影影绰绰地多了道女子身影。
三人悄无声息地突然出现在各人眼前,没人看见他们是如何进来的,一时间新弟子们人人哗然不已。
哗然过后,徐不弃在想幕后的会不会是姥姥,原本侍立两侧的道人已低头行礼:“见过姥姥。”一时间众人回神,不由跟着齐声行礼。徐不弃夹杂其中,对掌教姥姥无相子又是好奇又是亲近。
好奇,是由于姥姥要么不曾在迎接掌门仪式上出现,一旦出现亦不以真面目示人,不禁教人浮想联翩。
亲近,则毕竟是自己师父,哪怕只是名义上的。多亏了掌教姥姥亲传弟子的名分,官家弟子们多少愿意在言语、行动上留两分薄面。
据卫思齐说,马嵩素来是众星捧月,眼高于顶,适才于经堂外撞见,竟对徐不弃略带尊敬地叫了声小师叔,可不是看在掌教姥姥的面上,卫思齐在一旁偷笑得跟什么似的。
姥姥似乎是个不爱说废话之人,寒暄两句后直奔主题,开始传授众弟子吐纳修行之法。
姥姥的声线低哑,一听便是上了年纪,好在力量充沛,并不像普通老人那般气息微弱。徐不弃忍不住猜测,真元宗内但凡有点修行的弟子,俱可保持外貌、声音比实际年龄要小至少十几岁,其中当以掌门为佼佼者。
若他的计算不错,掌门已是百岁老人,看上去却与中年人无异,且一身清贵,更觉光华灿烂,反观姥姥不肯示人,莫非功力有损,未能保住容颜不老?
徐不弃自认为自己这套推测相当有道理,不知不觉间竟错过了一大半吐纳教学,只来得及抓住最后几句:
“……本门功法首重吐纳。吐纳之道,在于交换气息,排出胸臆中的浊气,吸入灵气,通身血气运行各大小周天,调身、调息、调心,三调合一。吐惟细细,纳惟绵绵,唯有达到吐纳绵长若无的境界后,才算内功初成。”
徐不弃连忙翻书,书中记录与姥姥所说相差无几,唯独有一点,被人用朱笔重点圈出,旁边还做了笔记。徐不弃细看,被圈之处乃灵气二字,一旁笔记写的是:灵气分阴阳乾坤,不可不加以甄别。
于是徐不弃想起来了,老道一开始教他吐纳时,曾叮嘱过,切不可于一切鬼魅之地,如乱葬岗、凶宅等地修炼吐纳,这些地方妖氛弥漫,阴气极重,虽然用于修道上容易事半功倍,可无法控制利用者,必遭反噬。
姥姥讲过吐纳,便要往下讲经,似乎没有深入讲解何为灵气,徐不弃不由脱口而出:“您还没说什么是灵气呢。”
一时间满堂寂寂,玉真迅速出声斥道:“姥姥自有安排,何须你发话。”
徐不弃这就不服了——别的事情上面,不准问便不问就是,但既然授课讲经,怎么还有不准学生发问的道理,为师之道,难道不正在于解惑吗?
他的倔劲一下子上来,顶着众人的目光,从蒲团上站起来,昂着头:“姥姥传道解惑,而今弟子有惑,还望姥姥不吝赐教。”
玉真还想说话,帘后姥姥先她一步,道:“其他人呢?可有不解之处?”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就是没人说话,徐不弃开始有些忐忑,此时卫思齐举起一只手:“回姥姥,我也有同样疑惑。”徐不弃感激得看他一眼。
有人领头,事情就好办多了,一时间议论纷纷,出言附和,偏偏马嵩跳出来:“这算什么难点?我看有人故意挑事。”
“这位莫非是马侍郎的公子?”
听到姥姥的话,马嵩忙不迭转身回道:“回掌教话,在下正是马嵩。”
“好,马公子看来知道何谓灵气,那就请他代我,向诸位讲解吧。”
实在没想到姥姥来这一招,马嵩顿时整个人呆立当场:“这……这……弟子不敢。”
“马公子少年才俊,不必过谦,请吧。”
整个过程里,双眼蒙布的陆远舟一直面无表情,抱臂而立,此刻却被徐不弃无意中发现他其中一边嘴角微翘,像在取笑着。
在徐不弃心中,陆远舟素来是冷面冷语,跟千年寒冰似的,原来他会笑,还会嘲讽他人,不得不令他感到稀奇。
马嵩手足无措,眉头拧得死死的,一双眼睛不住乱转,一会儿说灵气就是天地元气所化,一会儿说地杰人灵的灵,就是指灵气。颠三倒四的,就是没能把话说明白,反而是一些人窃笑起来,卫思齐笑得最开心。
好好的授课,眼看着要变闹剧现场,好在姥姥出言挽救了局面:“你们都坐下,听我细说。”
徐不弃赶忙重新坐下来,挺直背脊,竖起耳朵。
姥姥说,灵气就是能量,是道的一部分,要弄清楚什么是灵气,就必须先明白何谓道。
道,乃天地万物运行的唯一法则,天地间每一寸变化,如刮风、下雨、闪电、雷鸣等等,皆维系在道的变化上。道变,则风云变色。因着道的变化而产生的能量,便是灵气。
道的变化强弱,往往决定了灵气的多少。为了最大程度吸取尽可能多的灵气,必须有选择的挑选吐纳修炼之地,如山火过后的密林,或者是墓穴集中之地,这些地方集中着最多的灵气。
正听得如痴如醉呢,忽然听到这里,徐不弃眉毛蓦地一跳,马上将目光重新聚焦在笔记上,耳边重新回荡起老道的叮嘱。
无论是笔记上所写,抑或是老道所说,姥姥俱没有提及,唯独有一点重合——鬼魅之地,灵气最重。
徐不弃将信将疑,他不相信真元宗偌大一个门派,正道魁首,姥姥又是堂堂掌教,会教门下弟子走歪路。会不会是笔记主人和老道的功力均有所不逮,因此方有此说呢?还是别有隐情?
他实在是搞不清楚了。
想了又想,徐不弃还是没有吐露心中疑惑——自身根基太浅,不知从何说起。反倒是姥姥,说完后特意点了他的名字,道:“可有明白?”
徐不弃稀里糊涂的点头,苦笑着说:“学问深奥,而弟子愚钝仍需继续修行。”谁知姥姥语气突变,严厉道:“我看你是杂念太多,下课后留下来抄经,不到三更都不准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