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大喘着粗气,细细回想着那个梦。
她依稀记得,她腰间那把剑便是莫邪神剑。如此说来那莫邪剑本就属于她?可若那是她自己的话…她又怎会屠杀无辜妖类,那可是她的同类!
那样执拗、那样不近人情,又怎么可能是她!难道说,那时的她并不是妖?
忽地,她想起三千年前刚刚飞升的那一刻……
“碧落上仙归位——!”
庄严肃穆的声音响彻飞仙台,四周的仙子纷纷侧目。
碧落一时有些愣怔,下界苦修一千年,而今褪去妖骨,飞渡成仙,这本是苦尽甘来的好事,可却是未曾听过有谁直接飞升上仙的。
那时的她也为自己的身份疑惑,难道这个梦…与火海梦回一般,是她的前世那劳什子上仙?可这不可能吧,那般的女人怎可能是她这随心所欲的妖精……
“咱家奉圣上之命,前来提这女子去御书房。”
一道尖细的声音打断了碧落的思绪。碧落抬头望去,只见牢门前站着一个神色恹恹的老头,他头戴巧士冠、一只手拿着拂尘,另一只手上拿着圣上给的令牌来门前提人。
想是狗皇帝身前的红人宦官,这会儿子皇帝终于要审问她了。
碧落眯了眯眼,如此想到。
那四个禁军守卫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年纪较轻的耐不住性子便开口道:
“这…公公,犯人提到御书房,怕是不合规矩吧?”
“放肆!”
公公拂尘一摆,原本神色恹恹的神情猛然一变,双眼精光盈盛,
“圣上的用意岂是你等可以揣度的?还不速速将人给了咱家!”
开始作声之人立时噤声。那四人之中的头头便圆滑得多,也再不敢多问,只要人打开了牢门。
“吱呀——”
公公推开门,看了眼稻草堆上的碧落,什么眼色也没有,只淡淡招了招手:
“来吧,跟咱家走。”
碧落眼色暗了暗,当然她可以选择此刻大闹一场,离开皇宫。但若如此,寻找莫邪神剑的事情可就没了着落。
于是碧落敛了神色,低眉顺眼地跟着公公出了牢房。
一路上,天牢阴冷,不止是环境,囚犯亦是如此。他们一个个阴鸷颓废。碧落走在过道中间只觉得冷。两边的囚犯有的默默不语,只拿眼盯着她看;有的缩在角落痛苦呻吟;有的奋力从缝隙中伸出双手,要抓上公公和碧落的衣服,又被狱卒给打了回去。
“真真是地狱啊。”
碧落感叹了一句,但却并无同情之意。她向来对非她族类的东西心冷得很。
闻言公公只淡淡扫了她一眼,也不曾多言。
一路上,碧落无心于皇宫的烟柳画桥,只埋着头想着事儿,跟着公公后头快步走到御书房。
“皇上,这人奴才带来了。”
公公拂尘一扫,向着皇帝弯腰。
屋内香薰袅袅,香味大气不落俗。
碧落抬眼,还是那身明黄色衣衫,身形颀长,眉间带着傲气。
“嗯。德海你下去吧。”
薛迟劫微微颔首,示意德海退下。
德海道了声是,便退去一边了。
“坐。”
薛迟劫招手。
碧落抬眼看他,不知道这狗皇帝葫芦里买的什么药。这厢请了她过来却不严刑逼供,还让她坐下,这是要和她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么?
疑惑归疑惑,她还是依言过去。
碧落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大马金刀坐下,抬头一扫眼竟愣了一瞬。
御书房书桌之后的墙上挂着一把长剑,这剑流光四溢、剑意波动,不是莫邪又是什么?
这皇帝就这么大喇喇放在这儿?真真是心大的很。
碧落回神,抿了一口茶水,抬眼看薛迟劫。
薛迟劫亦过来一撩衣摆坐下,却并不斟茶。他抬手让宫女又往香炉里加了些龙涎香。
“你为何想要吾族神剑?”
他平淡开了口。
“呵,我若说……这莫邪剑本就是我的呢?”
碧落挑眉,她忽然想这样回答。
“莫邪?莫邪与干将一双均是吾族至宝,是由先祖薛贾所得,流传至今已有将近数万年,又怎会是你这小小妇人的?”
薛迟劫蹙起眉头,语气带着不容置喙。
“小女就随口一说。”
碧落倒是乖得很,不再纠结这个,很是配合地点点头。
“你的同伴呢?”
薛迟劫冷冷道,
“告知吾,吾放你走。”
“莫非皇上以为拦得住我?”
碧落笑笑,又抿了一口茶水,
“果然还是皇宫的香茗好喝。”
薛迟劫亦是淡淡一笑,他招手,宫女上前斟了茶。薛迟劫端起茶水,不紧不慢开口道:
“若是你想,尽管试试。”
碧落只手画了个法印,待法印形状于空中绘成,她却惊骇不已——自己的灵力不知何时竟四处涣散、难以聚起,灵台不稳,周身都是灵力在无意识地游走。
这一惊之下确实是可怖,灵力凝聚不了自然施展不了法术,此刻的她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凡人!
碧落尝试着运起自己的灵力,却怎么也运不起,兀自喃喃道:
“怎么回事!明明……”
“明明那茶水没问题是吧?”
薛迟劫像是早知道碧落想法一般,揶揄地接过她话头。
碧落突然抬头,目光有如刀刃般锋利。
“不是茶水!”
“才反应过来?”
薛迟劫挑眉,一把捏住碧落下巴,手劲很大,碧落吃痛,想要拍下他的手,却发现自己这一十八岁的躯体真真是手无缚鸡之力,这一拍打倒像给他挠痒痒似的。
“早知你谨慎,吾故意不去饮那茶水,教你将注意力多半都放在这茶上,却不知这真正的‘料’却早早加在了香薰里。”
薛迟劫哈哈一笑,他早服了解药,这香料里加的可是软骨散。让人功力散尽,三日之内不得恢复。现下碧落这幅弱小的样子可真真是不常见。他高兴得很。
“你待如何?”
碧落面无表情,将头扭转到一边,双手紧紧握拳,
“你若再敢动我一下,我便杀了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像是听到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一般,薛迟劫朗声大笑。这女人已经陷入如此境地,还倔强如斯,当真是少见。有趣、有趣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