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瞪着婆氏，看她还要不要说下去。
婆氏见他这番表情，只好顿了顿：“孟...长衡。”
孟灵这才笑眯眯地敲了敲桌子：“颇有长进。”
而后，沉思片刻又道：“你既不喜我唤你妹妹，那唤你什么？闺名？”
“婆氏吧，便先唤婆氏，他日若有机会，定会告知闺名。”
孟灵笑了笑，点头。
但孟灵不同她讲，其实他晓得，从来都晓得，她姓婆，闺名皎皎。
皎皎佳人，江东之畔。
婆皎皎。
后来的时日，孟灵常坐在奈何桥上看她。
有时天晴，日光洒在她发上，一片金黄，美得过分。有时大雨，水滴落在她脸颊，竟有些我见犹怜的模样。
有时，他自己都不清楚为何日日要来冥界，哪怕是再繁忙。
就这样，日子过了几日。直到孟灵有一次见到冥界红光大盛，以为是魔君趁乱溜进冥界。
就这般他丢下了几千人的大会，去了冥界。
“婆氏！”
孟灵站在奈何桥上，忘川当中的厉鬼皆四处逃散，便连桥上，三生石旁都是空无一人。
愈发觉得不妙。
“婆氏！”
孟灵接连唤了婆氏好几声，全然没有反应。
长啸一声，孟灵化为九尾狐，将奈河震出好几个水坑。
忽而一道声音响起：“我这此地。”
婆氏微弱的声音被他捕捉到。
孟灵猩红的瞳孔这才恢复至幽黑。
只见她坐在地上，身旁是破碎的碗，撒落一地的忘川汤，狼狈之极。
孟灵心里涌起莫名的情愫，冲过去将她紧紧拥在怀里。
良久，婆氏推了推他，用轻松的语气说道：“是新汤研制失败了，这彼岸皆遭了罪，所幸未曾伤到一鬼。”
“好。”
他答。
“好什么？”
孟灵闭目，感受她的发香：“这三百年来，你可有烦我？”
她带着疑惑的语气嗯了一声，顿了顿说道：“没有，从来没有。”
“为何不烦我？”
“我喜欢。”
她忽而离开了孟灵的怀里，低头去收拾那些破烂：“我喜欢便好。”
“婆氏。”
她抬头。
孟灵望着她那双能勾人魂魄的眼，笑得更开：“我方才见三生石上你同我是一对。”
孟灵说这话时，带着几分调笑...
她也笑了，只是不再看他，偏头去瞧底下的奈河。
”是真的，上边写着：孟灵，婆...”
孟灵故意停下来，想看婆氏作何反应。哪知她一声不吭盯着忘川瞧了许久才对我甜甜一笑：“那我们便成亲呗。”
这句话，这个笑容，连同方才的拥抱。都使孟灵感到自己的心在飞快跳动。他身为月老，自然明白是什么感受。
只是，孟灵的理智告诉他，这样的情愫是错误的，这样下去，根本无法取得婆氏的血去救妹妹...
他假装听到个玩笑话一般哈哈大笑，捏诀拾起婆氏掉的鸳鸯红玉佩，交于她手中：“我要回去了。”
她愣了片刻，最终道了句好。
于是，待孟灵回到天界后生生挨了三十大板。
原因是丢下众仙跑去冥界，还掀起腥风血雨，不知礼数。
孟灵也只能整日趴在罗汉床上怨着当日不该莽撞冲动。
“贾宝玉的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最终还不是娶了薛宝钗。无趣...这凡人的故事无趣的紧...”
孟灵啧啧两下，欲拿过吃食。
只见婆氏一身白袍轻纱，简单束了发，朝孟灵走来。
她道：“你若见了曹雪芹便不会这般说了。”
“哦？你在冥界见过他？替我问问剩下这八十回是他所著吗？”
孟灵笑嘻嘻爬起身，拍拍他身旁的位子让她坐。
婆氏边走边道：“早已投胎。”
“可惜了。”
孟灵道，咬了一口桃花饯又问她：“你来天界做什么？”
“瞧你啊。听闻你来冥界找我那日犯了天规？”
“胡说。”
“为我？”
“乱讲。”
“不承认？”
“我不听。”
孟灵呸呸两下，双手捂着耳朵，才不要承认是为了她，丢了他这月老的面子。
就在他想着如何反驳时，忽而一把剑抵在他的喉间。
孟灵认得这把剑，是他妹妹柳黛的天泉剑。
婆氏开口，却是清冽的男声。
“我要见柳黛。”
“这便藏不住了...当真是快言快语的魔君...”
孟灵笑着抬手拂开那把剑，耸耸肩：“没有机会了。”
“那我便杀了婆氏！”
“绝无可能。”
“你！”
“收手吧，妄陌。”
孟灵看着妄陌从婆氏的模样化回魔君。见他脸色苍白。
孟灵道：“不容易吧，逃出来...”
妄陌微微喘气，稳了稳身子：“你总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真是令我恶心。我再说一次，我要见她！”
孟灵回头望向窗外的月季花，那是柳黛亲手所种，他同妄陌道：“你没有机会了。”
语气中带着连自己都心惊的淡然。
“若...重新来过呢？”
妄陌说这话时，起身将窗子关了。
孟灵咬了口桃花饯，说道：“断然不可能的。”
妄陌偏头看着孟灵道：“我肯定杀了婆氏，也一定见柳黛！”
孟灵轻捏诀，将天泉剑收回手中，化为一条细腰带，道：“两者，你皆做不到。”
“姑且一试？”
“静候佳音。”
“你会后悔。”
“那又何妨。”
妄陌没接话，只是眼里颇有深意，深深的望了孟灵一眼，走了。
孟灵抚着天泉剑，恍惚想起当年柳黛同他说的那段话。
“哥哥，我近日新识了一位男子，叫妄陌。你且帮我瞧瞧与他的婚姻如何？”
孟灵盯着书本，念诀：“妹妹你是战神，谁若不从便抢了他，父皇也让得。”
“不，哥哥。我喜欢他。我要他不顾一切朝我奔来，而非绑他，抢他。”
“你啊你...”
想到这，孟灵不禁鼻子一酸。
这是他最疼爱的妹妹，却在她的婚礼上，挑起了天魔大战。
她为了保住妄陌的命，以命相抵，永远...停在了她婚礼上。
他同妄陌道:没有机会了。
是真的没了机会。
他多想让她再唤自己一声哥哥。
黛儿，你爱的人不顾一切奔向你了，你做到了...
虽有些恨妄陌，可孟灵明白，感情可以成就人，亦可毁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