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崔景棠也不是那么容易暴躁的人。作为地府知名的冷面铁判官,他一个眼神就够冻死一众恶鬼,能多说几句话就是天大的奇事儿了。可偏偏每当小阎君出现,就会让他脾气暴走。
崔景棠在书房里用着毛笔恶狠狠地戳着纸张,仿佛那就是小阎君可恶的脸,落墨如刀,刀刀解气。
当崔景棠捧着十卷报告进入阎王殿,正赶上小阎君审判今日最后一个灵魂。
堂上的她单手撑着下巴歪在桌上,右手翻着卷宗。
真是坐没坐相,丢人。崔景棠想道。
“河西镇于千,镇上人人称赞的大好人,家财万贯而乐善好施,可谓救世活菩萨。背地里却私自诱骗妇女小儿,杀害共计三十七口人命,残暴无良,道貌岸然,你可认罪?”小阎君斜睨了堂下跪着的鬼魂,懒洋洋地说道。
鬼魂早已瑟瑟发抖,磕着头。“小人认罪。”
“嗯,很好,你很诚实。不过本君更在意的是你身上更大的秘密。你本是真善人,在你三十一岁时你却一夜之间改了性子,开始做恶。本君查了生死簿,三十一岁,正是你该魂归轮回的时候,可是你却逃过了一劫,平白续了命。直到近日本君派新上任的无常历练,结果就遇上了你,把你勾了回来。你身上有一道不寻常的气息,正是这道气息为你逃过了死劫。你可愿意跟本君说说,你脖子上的那道气的故事?”
鬼魂心下一惊,下意识地摸向了脖子。“小人只是阳寿未尽,大人许是看错了。”
小阎君打了一个大哈欠,“你们都听听,他这是变着法骂本君老眼昏花呢。本君记仇了,你等着啊!”她一拍惊堂木,“来人啊,给本君上酷刑。”
吴闲赶紧差人拿上刑具。
什么羽毛啊,玉珠啊,铁梳啊,满满十八样,怎么看都不像是刑具,都像是闺房女儿家的物件。
“嗯,就通通来一遍吧,从玉珠开始。脱裤子吧,本君就不看了。”
那鬼魂怎么也没想到,这些看起不起眼的小东西让他尝遍了苦头。那玉珠是直接塞到后面的,折磨得他痛叫连连;全身被羽毛挠痒,又让他笑得口水都守不住;铁梳在他后背划下一道道血痕,好似烂了一样黏糊糊的...
“你想说实话的时候,叫本君一声啊,本君先歇堂了。”
鬼魂终于受不住,大叫道:“阎君大人别走,饶过小人吧!是食心鬼,是食心鬼为小人续了命,让我找女人和小儿献祭的。”
小阎君挥了挥手,刑罚暂停。
“你一个凡人,如何知道那是食心鬼?”
“我见到那人时,只当是个落魄的道士,就收留了他。直到那日应该是我阳寿已尽,正在危难之际被他救了,他说他是食心鬼,能助我逃劫,代价就是要我按时供给他妇孺儿童的心。在我前三十一年,真心不曾作恶,都说好人有好报,可我不明白为何我却如此短命,我真的不甘心!于是我信了,利用举善行医之名,诱骗了这些人,害了他们的性命。”
小阎君冷哼一声,“你不甘天命安排,就要用邪魔外道续命达一己之私。”
“我...”
“你可知道为何今生你如此短命?前世你是魔教中人,杀戮过重才如此判罚。本以为你能诚心悔过,今生为善赎罪,你却又害了这么多无辜性命。也罢,你也别入什么轮回了,滚去血池地狱用灵魂反省吧!带下去。”
“大人,阎君大人饶恕我吧...”鬼差拖走了这个魂,走了老远小阎君还能听到嘶嚎。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小阎君揉了揉脑袋,有些疲惫。
她转向久候在旁边的崔景棠。
“你来干什么?”
崔景棠冷着一张脸。“大人不光是老眼昏花,还是健忘如常。下官将地府报告拟好了,还请阎君过目。”
谁知小阎君看都没看,直接投进了地府传送天庭的三昧真火盆里了。
“你都不看看里面写了什么?”
“反正里面没有弹劾我的东西,我需要看什么?”
“你!”
“我,我,我,就这么自信,怎么了?辛苦崔判官了。”
崔景棠开始后悔没在报告里给这个女人参上一本了。
小阎君还有件更重要的事充斥着她的脑海中,那就是食心鬼。
食心鬼正是当年夺走崔景棠的心的罪魁祸首之一。他逃脱后便带着这个秘密藏匿了起来,杳无音讯。
此时他现身,小阎君是一定要捉拿他,问出那颗心的下落,让食心鬼付出代价。
她有些兴奋,眸子里闪着光。
“对了,既然逃离地府多年的一等逃犯食心鬼已经现世了,本君要入世亲自捉拿,这两日地府事务也要拜托崔判官了。”小阎君趴在桌子上,一双含星的眼睛盯着崔景棠。
崔景棠俯下身子,一张俊美的脸贴近了小阎君,墨色的眸子里倒映着小阎君的模样。
“你以为我会放你去胡闹?”
小阎君挑了挑眉,面上得意,“那你就试试能不能拦住我呗?”
“那就试试。”
于是几日后,现世的河西镇搬来了一对儿四处求医的小夫妻。那男的生了怪病,女的就一直照顾着他。
“哎,颜娘子,这几日河西镇史神仙就会开法坛,你家老崔有救了!”
那厢一个衣着破补丁的年轻女子,掺着一个脸色惨白,同样身着旧衣的男子对视了一眼。
小阎君听到了那个“史神仙”,差点笑了出来。然而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有一双手在她腰上狠狠掐了一把,让她差点叫了出来。
她瞟了一眼身旁的罪魁祸首崔景棠,那崔景棠就跟没事儿人一样,仿佛掐她这事儿与他无关。
这个死闷骚!
她心里骂了一顿崔景棠,也伸出了手在崔景棠的大腿上扭了一下。
崔景棠脸色苍白地哼了起来,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两个人的手僵持着,谁也不让。
小阎君疼得眼睛泛起了泪,好似有了希望的小媳妇,哭得真是叫个梨花带雨,让人着实怜爱。
“呜呜呜,多谢李大娘。可是我家里根本没有多余的钱给这位神仙,神仙会不会不与恩赐啊。”
“哎呀,颜娘子放心,史神仙心善仁慈,只要心诚,就能救治。”
“那...多谢李大娘为我指一条明路。等到我们当家的老崔病好,李大娘之恩我必当做牛做马来报。”
李大娘看了一眼,那本应该相貌堂堂的老崔一直病恹恹地哼哼着,心里不禁惋惜,这么一对璧人儿竟遭此大难。
她叹息着说:“颜娘子不用如此,正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就当我积德了。天道不绝人,注定你们还有的救。你们夫妻感情这么好,日后也一定会白头偕老,子孙满堂的。”
在颜娘子的千恩万谢中,李大娘出了门。
没别人在场了,小阎君皮笑肉不笑地说:“你给我松手!”她捏着崔景棠的力道更重了。
“你先放,我就放。”崔景棠沉声,也加重了手劲。
“一起放,我数三二一。”
“好。”
“三,二,一,松手!”
两人放下手。小阎君摁着腰,进了屋里。崔景棠表面若无其事,就是走路的姿势有点怪。
几天前,小阎君依照计划逃出了崔景棠布下的天罗地网,成功到达了现世,可以说是狠狠打了崔景棠的脸。
就在她准备以逃难小姐的新身份在人间生活时,崔景棠突然出现在街坊面前,打乱了她的计划。
既然你阴魂不散,那就休怪我恶心死你了。
当下小阎君就扑到崔景棠怀里,一副深情不寿的样子哭了起来。
“当家的,你这病入膏肓的怎么出来了!我会为你求医,一定会治好你的顽疾的!”
鼻涕和眼泪都如愿以偿蹭到了崔景棠的身上,小阎君心中暗喜,恶心死你这个臭洁癖。
果然,崔景棠又被摆了一道,那脸色白得,仿佛真的有了病。
不过小阎君也没好过。崔景棠仗着她要维持个贤惠的妻子形象,故意在街坊面前各种身体不痛快,让小阎君照顾。
于是小阎君给崔景棠端茶倒水,打扇喂食,洗脚换药...什么伺候人的活都干了。
几日下来,两个人确认过眼神,心中有了同一个认知:“我就是跟他(她)不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