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琪伏在地上,朗声说道:“小人愿舍弃阳间寿命,追随阎君和崔判官,为地府效力!”
小阎君挑眉,“你可想好了?一旦选定,后悔无门。”
“小人诚心,天地可鉴!”
“好。如你若愿。”
小阎君起身,双手结印,无数金色梵文如锁链围在她周身流动。
“幽冥动,两界移,阳魂去,阴魂生,鬼天俱裂乾坤行!”
突然她两指指向陈琪,那金光从陈琪眉心穿过。陈琪顿时感觉脑中如清泉洗濯。
“行了,你现在是鬼差了。以后听你上司崔判官的话。崔判官啊,带他熟悉熟悉地府。”
崔景棠拱手:“是。”
陈琪如今是鬼差了,他跟在崔景棠的身后,在地府各处转着。
他走过空廖几人的鬼门关,踏上百鬼拥挤的黄泉路,横渡了八百里苍水涛涛的忘川,也路过了烟雨蒙蒙的望乡台。
最震撼的无非就是在那十八层地狱。陈琪每一层都跟着崔景棠走过,走马灯式血淋淋的场景让陈琪腿发软,脸色发白。
崔景棠瞥了他一眼,把判官笔丢给了陈琪。陈琪抱着判官笔,感觉好多了。
“日后都是要熟悉的。既然你现在身体不太好,不如就回大殿里吧。”
陈琪赶紧凑近了,“判官大人,这判官笔怎么这么神奇,我这一接触,就感觉好多了。”
崔景棠转过头,“判官笔可批天命,断是非,通行六道,瞬规三界。此乃天地至宝,自然能够镇魄安魂。”
陈琪若有所懂地点点头。
崔景棠挥袖一动,陈琪周边的场景已变。他们已经置身在阎罗殿里的判官府中。
此时已经离鬼节结束还有两个多时辰。崔景棠正在教陈琪怎么看生死簿。突然他接到了小阎君的消息,于是他吩咐陈琪自己在判官府里熟悉,并警告了他不要随意动生死簿。
他没有带走判官笔,这个天地神器就在崔景棠的书桌上静静地躺着。
陈琪在判官府转了一圈,崔景棠还没回来,他就继续在书房里坐着了。看着眼前的生死簿,他脑中天人交战了一会儿,还是翻开了。
他想去确认一件事。那就是兰氏到底有没有背叛他,儿子到底是谁的。
当他看完了他想要的真相,生死簿从他手中滑落,他自己也瘫坐在地上。
他慌了。
原来兰氏没有背叛他,儿子就是他的。
那...自己放弃了阳间的寿命,断了他家发际的机缘...
陈琪狠狠地打了自己几巴掌,流着泪。
他后悔了,他想回去,还想多活几年,补偿他的过,给她们母子更好的生活....
对了,对了,这里有判官笔,给生死簿改了不就好了吗?
陈琪心里一激灵,不管不顾地拿起了判官笔,找到了自己的批命,把自己五十五岁的寿命改成了七十五岁。
整整二十年,够他过了。陈琪痴痴地笑了。
下一刻,他却毛骨悚然起来。他的背后已经站着小阎君和崔景棠了。
“哟,胆子挺大的。连生死簿都敢改,你还真是不要命了。”小阎君笑着,但在陈琪的眼中,那张脸越发扭曲可怖,仿佛下一刻就要生吞了他。
陈琪赶紧趴在了地上,颤抖着说:“阎君大人,放过小人吧。小人后悔了,小人要回阳间,小人还有家人啊。”
小阎君掏了掏耳朵,吹了一口气。
“嗯?不过一天,,你就要反悔?当时你答应的时候你可没想到你的家人呢。”
“小人一时鬼迷心窍!”
“呵,崔判官啊,你说应该怎么办?”
“按理,即刻打入油锅地狱。十世赎罪后放入轮回。”崔景棠黑着脸说道。
“听到了吗?”
陈琪的心中如五雷轰顶。只是下一刻,他一咬牙,抢了放着的判官笔。
“你们别动!你们敢过来,我就把判官笔折断!”
小阎君笑了。
“崔判官,他这是在威胁咱们呢。”
“不自量力。”
陈琪手中的判官笔骤然变得滚烫,烫的陈琪瞬间松手。也就这时,判官笔飞落到了崔景棠的手里。
陈琪手中没了筹码,正欲夺门而逃。崔景棠挥动判官笔,墨染成咒,束住了陈琪。
“既然你这么想回阳间,不付出点代价是不行。你是个文人,你想写地府的故事,就罚你在阳间的二十三年日日写,时时写,直到你再入地府。若你有一天没写,你就会被恶鬼纠缠。你放心,本君会盯着你的。”
陈琪眼中的小阎君和崔判官越发高大骇人。他们高高在上俯视着他,如同蝼蚁。在那猩红的眼睛里,陈琪仿佛看到了他在十八层地狱里的样子,或是被刀劈,或是被剥皮。
他怕极了,于是他晕了。
小阎君走近了他,一掌把他拍回了人间。
第二天,陈琪醒来,看着升起的朝阳,长舒一口气。
“原来就是个梦,哈哈哈。”
然而还没等他笑完,就看到了他身后的树上的一行红字。
【你以为这是梦吗?】
“啊!!!”
陈琪逃走了,像个疯子。
从那以后,陈琪的笔再也没停下来过。他就像个机器,日日写着地府的故事。他的妻子和儿子受不了他,终是走了。而陈琪的作品倒是一个比一个精彩,成了文圈宗师。
就这样,他足足又活了二十三年,直到咽气的那一刻,他才微笑着解脱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
在此时的地府里,崔景棠皱着眉头跟小阎君说,“他有错,但不至于如此罚。”
“篡改生死簿是什么后果,你应该比我清楚。”小阎君捧着一盏茶,“而且,地府本就不会收一个阴阳魂。阴阳魂的寿命不受生死簿拘束,只有他们自己能填写。如今他亲手给自己画上了生命的上限,有利于地府管辖,我们的目的达到了。”
“可是你非要这么引导他一步步掉进你安排的陷阱,这也是阎君应该做的?”
“我安排的陷阱?判官可不要胡说。”
“你把他带到阎罗殿,透露他的命数,并告诉他何为阴阳魂。可是你隐瞒了阴阳魂不入地府的秘密,利用他妻子与儿子一事,把他软禁到自己能掌控的范围。其实不管他去地府,还是回阳间,生杀予夺都是有你说了算。”崔景棠顿了顿。
“继续说。”
“你安排他成为我的文书,就算不是今日,也会在日后让他知道生死簿和判官笔的用法。他果然在欲望的驱使下查看了生死簿,知道了真相,才会想办法回阳间,去画上了自己的寿终时间。”
“没错。不过结果是好的就行了。至于我怎么做,怎么去达成目的,这是我的事。况且,你也没有阻止,还在推波助澜,不是吗?”
崔景棠一把扯住小阎君的袖子,质问道:“难道你就没有一点私心?”
小阎君笑了笑。
“没错,我怪他后悔得太廉价,我怪他明明得到了却不知珍惜,我怪他回头得太轻松。所以我要惩罚他。”
“我虽然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可...”
“既然你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你就不该说我做的有什么不对。”小阎君顿了顿,“我也曾后悔过,可是我连他这种付出代价换一次后悔的机会都没有。如果能把它换回来,我愿意付出比命更贵重的代价。”
说着,她的眼睛有些模糊。她的手不自觉地抚上了崔景棠的脸,在即将碰到时又收了回去。
崔景棠刚想说话,门外牛头一路跑了进来。
“不好了,不好了。阎君大人!”
“你才不好了!慢慢说,别呛着了。”
“是...是食心鬼不见了!!!”
咔嚓,一声碎响。
崔景棠望过去,只看到了呆滞的小阎君,和那一地的茶渣碎瓷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