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这句话仿佛在一夜之间如同烈火燎原,烧遍了地府十地境。
群情激奋的地府众鬼聚集在一起,感受着从生到死也没有过的清醒。
凭什么有人天生就要高高在上,决定着他们应该在哪个地境活着?难道就永远这样,把自己的命运交给这些“高贵”的人,任凭他们如蝼蚁一般安排我们吗?
这是他们第一次来思考这个问题,也是第一次感受到了不甘心。
激烈的情绪很快让他们把矛头对准了地府两大头儿——小阎君和崔景棠。一个多月的不露面,不作为,本就让万鬼猜忌,加上此刻流言的作用,让权利意识觉醒的地府鬼众更加愤怒。
他们,又凭什么一直守着那个位置,去决定我们的命运?
此刻酆都中,几十个鬼围坐在一起,中间那个年轻的小鬼正在慷慨激昂地演说着。落到了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上街视察的小阎君眼里。她饶有兴趣地走上前,隐秘在鬼众之中,侧耳听着。
“...这天地六道,上位从来都是能者居之。古来帝王无限多,最后哪个王朝不都是被后来者灭了,千秋万代,做他的大梦吧!”那个年轻的小鬼大声地说着,小阎君听了,觉得他说的挺有道理,也跟着鼓了鼓掌。
然而,下面的话就让她不淡定了。
小鬼摆摆手,四周的掌声落幕,他才又开始说道:“如今地府的上位者,居其位不谋其政,你们甘心让这种人来安排你们的命运?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他们定然不是天生就要统治我们的人。如今我们已经清醒了,我们应该为自己抗争,为自己争取到能主宰命运的权力!”
一石激起千层浪。
小阎君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反应过来,一股火气从心底涌上,憋得她十分难受。她为之守护的地府,守护的万鬼子民,现在居然要背叛她?
正在她即将要行动的时候,她的手被一个人拉住了。她转过头去,正好看到了身旁的人,是同样伪装着的崔景棠。
他的手心尚待温热,小阎君稍稍心安。
还好,他还没有事。
距离上一次他们的分别,已有月余。这期间怕打草惊蛇,他们并没有联系。这初初一见,恍如相隔三秋。
崔景棠把她拉到酆都废墟的暗处,在那里并不会有人来。
小阎君记得,那是曾经她和崔景棠常常会来的地方。
可是,现在顾不上怀旧了。崔景棠的情况看上去并不太好,皱着眉,撑在小阎君的上方对她低语道:“近来流言四起,你我都是众矢之的。我已经被困住了,你没有完全把握千万别动。”
小阎君靠在残垣上,“明白。不过,这次我本来就是要回来的。”
“有把握吗?”
“没有。不过,两虎相争,谁敢说有把握呢?只是现在时机到了。”
“那你需要我做什么?”
小阎君勾唇一笑,“待会儿,你适时地出现就好了。”
“适时地出现?”
“你附耳过来。”
崔景棠把头低下来,把耳朵凑近。小阎君低语几句,两人相视,心知肚明。
小阎君再出现时,已经是孤身一人。她看到那个年轻的鬼依然在宣扬着他的理念,越来越多的鬼自发地成为了他的信徒。
可惜啊,再好的想法,再多的信徒,没有力量的散兵也都是邪教罢了。
她就这样推开鬼众,直直地闯了进去。
“这人人都是有机会上位,这....哎,啊!你是谁啊,你放我下来!!”
小阎君简单粗暴地让手中的[生离死别]变回了真正的样子——死神的碎魂镰刀。她灵巧地一挥,挑着那个口才滔天的鬼的衣裳,把他挂到了镰刀的头上,又把镰刀立在了地上,任由它又长高了三丈。
那个鬼此刻双脚离地,但又被挂在了镰刀上,只要一动,那锋利的刀刃就会把他的衣服划伤一寸,他就离地面进了一寸。于是他便不敢动,但嘴上没停:“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小阎君被他吵得耳朵难受,她伸出小指掏了掏,吹了吹,“年轻人真是有活力,再叫大声点啊。”
有眼尖儿的已经认出了小阎君。
“喂,这是阎君大人吧...”
“哟,可以啊,还有认得我的。”
见到阎君,理应叩首行礼。那个认得小阎君的鬼正要跪下,然而他却被旁边的鬼扶住了。
那种眼神似乎在说,何必对她跪呢?
看着迟迟不动的众鬼,小阎君怒极反笑,“好啊,见到本君却不跪,当真是看本君离开得太久,忘了本君的威仪了吧!”
话音一落,以她为中心的气场逐渐凝重,强大的压力让不少鬼直接跪了下来,还有几个强挺着的,小阎君眸色一暗,竟然生生地把他们的腿骨折弯,顿时一片哀嚎。
“我不知道你们是谁指使的,或是你们有什么对我这个阎君有什么想法,”小阎君伸出一指,在匍匐在她脚下的众人愤恨的目光中环绕一圈,“不过,在打不过本君之前,你们这群小鬼别妄想对本君不敬。”
“这根本就是不讲理!”
小阎君直接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回怼:“讨价还价找街口卖菜的,我一个堂堂的阎君还需要跟你们讲理,那我从十方鬼域杀出来干啥?还不如去卖菜!”
“你这个阎君行为实在荒唐!”
“就算本君荒唐,本君也护了地府两百年周全,若像你这种地府米虫坐了这个位子,单是地府诸事就够你吃不消,何况地府是六道轮回的中转之处,遇上刺头儿就你这小身板早被人弄死了,还有命跟本君在质疑?”
“周全?震灵古碑加固大典出事,差点地府崩塌,你也好意思说周全?”
“说得好!但凡你们努力一点,早日进入神职之列,就不会有吴空这种叛徒混入其中,地府也不会无人可用,在震灵古碑加固之时弄出这等大乱。你们自己都不愿为自己争取机会加入神职,难道要本君给你吗?像拿一块骨头施舍狗那样吗?”
小阎君怒道,“更重要的是,此事事关地府每个人的性命以及六道安危,本是一桩差点发生的悲剧,你们竟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难道地府灭了,六道灭了,你们就有任何好处吗?不是的,你们没有力量,你们依旧是蝼蚁,无论生死,无论命运,都是被更强的人踩在脚下的蝼蚁!”
聚集的鬼越来越多了。四面八方的质疑之声铺天盖地地向小阎君袭来,小阎君娇小的身体几乎要淹没在排山倒海的口诛笔伐之中。可是她依然声声回怼,如同浩瀚星辰中最亮的星。
倒是让以她为中心的街头更加热闹了起来。
突然,她找到了一个空隙,冲着天空大喊了一声:“崔景棠,你躲哪儿了?我口渴了,替我会儿!”
一道黑色的身影,左手拿着判官笔,右手捧着一个碗从天而降。正是崔景棠。
“我来了。”他把碗递给了小阎君,小阎君接过一闻,眼睛都亮了!
“酸梅汤!冰的,哈哈哈哈,加料了没?”
“加了,多放了三块糖。”
“嗯嗯,谢谢啦!”
在众鬼呆若木鸡,寂静无声的同时,崔景棠拂了拂衣袖,扫视他们。
“来吧。”
反应过来的众鬼自然更加群起而攻之。可惜啊,站在他们面前的崔景棠大人毫不留情面地毒舌了起来,俨然已经把街头的这一块地方变成了地府第二个拔舌地狱。
小阎君席地而坐,享用起了那碗酸梅汤。她把挂在【生离死别】上的那个鬼放了下来。
那个鬼皱着眉问道:“你是要做什么?”
“放你下来啊,怎么?喜欢在我的刀上看风景啊?”
“我是要问阎君大人你这种街头骂战是要干什么?”
“哦,你猜啊。”
小阎君和崔景棠,轮番上阵,配合默契。这更是让那个鬼不解。其实不只是他,还有地府的别人。
这么大的动静,早就引来了地府的神职。
孟婆磕着瓜子儿说:“你们说,小阎君和崔判官这是干啥呢?直接把这群大不敬的人降罪得了呗,何必做这种抛头露面的事?难不成她就是一个月没出来,找人吵架精神精神吗?”
黑无常:“想什么呢,她是那样的人嘛。”
“...难道这地府不也只有她能做出来了吗?”白无常、孟婆、豹尾、马面异口同声地说道。
黑无常无奈道:“就算她是,崔判官总不是这样的人吧?他能帮着她,说明一定是有缘由的。”
马面:“那就再看看吧。说不定,又要有一把火烧起来了。”
豹尾:“不过他们这样可真是有一种舌战群儒的架势呢。”
另一边,暗中观察的钟虞坐在茶楼中,透过窗子看着下面的动静。他心中也是疑惑,她这是在做什么呢?
他看得出来,小阎君和崔景棠是故意这样做的。但是他们何故要一回来就要把地府众鬼的怒气激起来?原本按照他的计划,他是要慢慢挑起这股怨气和怒气,来毁掉小阎君和崔景棠的威望。
可小阎君他们这一闹,倒是让火山提前爆发了。虽然威力远不如他计划的那时候大,但此刻的众鬼的唾沫足以淹死一个人。他有点看不懂他们到底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