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以后，我和云帆的生活里就多了一个“小累赘”，三个人一起在海棠苑看看风景，打打闹闹，日子过得倒也舒坦。

　　和往常一样，我同顾云帆一起下山历练。

　　但谁都没想到那竟会是我们最后一次共同除祟。

　　那天我们照例自由行动，我和云帆也不例外。

　　而我遇到了很棘手的一个厉鬼。

　　她附身在一个老婆婆身上，将她的魂魄炼化为己用。

　　她的且实力与我不相上下，我险些败下阵来，多亏了“清风”及时出鞘，刺穿了她的身体，否则我不敢保证我的脑袋会不会被她挖出一个血窟窿。

　　事情的变故只发生在一瞬间，加之老婆婆已经完完全全回天乏术，所以我也只是叹了口气，正要将清风收回剑鞘。

　　“……阿阳？”

　　远处的顾云帆正向这里走过来，声音有些颤抖。

　　“云帆，你听我解释……”

　　我慌乱的抹了一把脸，想要把脸上溅到的鲜血擦干净，但是我的手上也沾满了血液，只能是适得其反，越是慌张越是想擦掉，反而导致脸上的血又多了一层，看上去像极了从地狱里来的修罗。

　　“……好，我听你解释。”顾云帆开口，嗓音干涩无比。

　　“这个老婆婆她被厉鬼上身许久，魂魄早就已经被蚕食殆尽，回天乏术，还白白被占了身子，方才她向我扑过来，‘清风’它便自己从剑鞘飞出，对准了她……”

　　我说话有一些急促，生怕顾云帆不相信似的又补充道：“你知道的，‘清风’从来不会伤害普通人。”

　　顾云帆又何尝不知？

　　他叹了口气，蹲下身去为老人家合上了眼帘。

　　“师……师兄？”

　　可能是我的运气实在不好，竟被赶回来的弟子也看到了。

　　“杀……杀人了啊！”他这一喊，将周围的弟子全都引了过来。

　　之后他们说了什么我已经听不太真切了。

　　所有人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剜在我的心上，令我无法呼吸。

　　我求助的看着云帆，希望他可以为我解释，就像从前很多次那样。

　　可是这一次，他没有。

　　“他是我师弟，如今铸下大错，已无颜面继续留在太白门，今日，我便代替师父，将他逐出师门。”

　　一瞬间，万雷轰顶。

　　面对弟子们的窃窃私语，他便与我刀剑相向，将我推进了他设置的时空缝隙之中。

　　那一剑很痛，然而我明白，比起这个，我的心更痛。

　　他为何不信我？

　　在他转身的一瞬间，我似乎看到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是在对我说什么。可是疼痛麻痹了我的神经，我没有看的真切。

　　不过我想，大抵也是些厌恶的话吧。

　　可是我不甘心。

　　我不甘心就这样平白无故被冤枉。

　　就这样被他流放在这个小镇上。

　　我不甘心！

　　我戾气深重，竟有了入魔的趋势。

　　左右不过是一死，入魔又如何？

　　我于是不去压制，非但没有感到痛苦，反而像是孩子得到了母亲的爱抚，被能量充满了身体。

　　再后来，我一边修炼，一边找到回去的路。

　　也知道了一些关于我的事。

　　我的母亲是个普通人没错，可我的父亲确是个不折不扣的魔族，而且是一代魔王。

　　后来母亲被他的姬妾陷害，心灰意冷下带着我离开了魔族，回归了正常人的生活。

　　这也是我拥有一半魔族血统的原因。

　　后来姬妾方面的事情被揭发，父亲难过至极，四处派人寻找我们的踪迹。

　　而小时候镇子被屠时，那明唤我“小少主”的魔族，便是来寻找我的。

　　知道了这些后，我的内心毫无波澜，甚至对这个突然多出来的父亲感到陌生。

　　但这并不妨碍我筹备自己的事情。

　　我开始修炼魔族的术法，力量得到了很大的突破，也因此成为了一方之王。

　　但这还不够，我依旧无法离开这里。

　　那段时间只有见到鲜血才能让我感到片刻的安宁，于是我便以杀人为乐，吸食他们的魂魄精元为我所用。

　　可能是老天爷都觉得我可怜，三年后，竟然让我见到了我日日朝思暮想的人——顾云帆。

　　他还是和三年前一样，白衣蹁跹，银冠束发。

　　他似乎是来除祟的。

　　不过也很不巧，他正好碰到了我屠杀玩这里的村民后。

　　他见到我的时候，眼里似乎一闪而过了一丝欣喜，但是在看到我脚边不成人样鲜血淋漓的尸体的时候转瞬即逝，被震惊和难以置信所代替。

　　甚至让我来不及判断那一瞬的眼神，是不是因为见到我了而开心。

　　等了半晌，我们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也对，毕竟我已经被逐出师门，与他们所不齿的魔族同流合污，甚至于身体里流着一半魔族的血，他不愿意和我说话才是正常的。

　　“你来了。”

　　最终，我听见自己开口，这声音沙哑无比，仿佛是扯着嗓子说出来的话。

　　他这嗓子，是刚来那会儿伤口发炎，发起了高烧，没有人救他一个来历不明浑身是血的人，最后是他自己一个人熬过来的。不过他这嗓子便是毁了，说起话来沙哑无比，全然不似一个二十出头的公子哥。

　　“我若不来你还打算杀多少人？”顾云帆闻言先是愣了愣，大抵是被他的声音惊到了。

　　但不知怎的，我竟听出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所以这句话说出来，威慑力已经小了很多。

　　“自然是杀到你来了为止。”见到他吃瘪的样子，我的心情格外不错，故意存了要逗他的意思，语调都上扬了不少。

　　“……你这个疯子。”顾云帆咬牙，一字一句地道。

　　说是愤怒，其实也不是吧。

　　顾云帆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是，不应该是这样啊。

　　他的师弟明明那么好，不应该是现在这样，他会拽着他的袖子撒娇，想要偷懒，会上树偷鸟蛋，下水摸鱼，他活波好动又心思单纯。

　　而如今，他为了活下去坠入魔道，不得不杀人为生，众叛亲离，身边再也没有人可以让他信任。

　　“是，我是个疯子。”江阳对上他的眼睛，笑着道：“可我这个疯子不就是被你们逼疯的吗？”

　　他没有回答我，我突然觉得很没意思。烦躁的扒拉头发。

　　我想要什么呢？

　　后来就像你们想的那样，我们免不了一场恶战。

　　可是我突然觉得有些疲惫，这不是我第一次同他打起来了，却是第一次感到疲惫。

　　太累了。

　　这么多年来，为了活下去，我做尽了从前所不齿的事，支撑我的信念便是希望能听到他的一句解释。

　　可是这么久了，别说解释，就连安慰的话都不曾听闻。

　　所以当他再一次用剑刺过来时，我并没有躲开，反倒是被直直的贯穿了身体。

　　“顾云帆，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我……”

　　言罢，我最后看了一下眼前这个男人，他似乎有些惊慌，想用手堵住剑伤，不过都是徒劳无用罢了，反倒让血液顺着他的指缝溢了出来。

　　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没有自己的意识，浑浑噩噩，如同海上的浮萍，随时都会被大浪打翻。

　　也不知是怎么了，我的力量却一天比一天变强，神智也越来越清醒，直到完全恢复。

　　那时候我就想，天不亡我，我便一定要一个公道。

　　可是当我到了太白门的时候，却得知他已经得道成仙。

　　我不甘心。

　　终于我找到机会，附身在棠晚大徒弟江云色的身上，伺机拿到长生诀。

　　可是最后的最后，这一切竟只是一个谎言。

　　他也早已仙逝。

　　我早该想到的，哪里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一个支离破碎的魂魄在几年里就恢复？不过是以命换命罢了。

　　在闭眼之前，我仿佛再次看到了他。

　　他笑着看着我，说：“阿阳，没事了。”

　　泪水几乎决堤，我扑进了他的怀里哽咽着应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