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府书房
屋内的气氛也是奇怪,进来的侍女皆是不敢抬头,于这带着八分沉闷的氛围中早早的离开。
书桌后的人却是许久没有抬眸,眼前座上的人……不在预料当中。
木凳下拖地的红衣,还有似如桥上青石板的灰青色地面,衬得一身红衣正装越加艳丽,女子微微抬起的手,寇红色的指甲在白皙的肤色下宛如鬼魅,这只手抚上了侧脸,便是如羊脂一般凝滑的肌肤上浮现了一朵嫣红的花,花开五瓣,鲜红如血。
女子抿着的唇突然一笑,便是脸上又多了一抹如血的嫣红,座上的人不似闺中女子那般笑不露齿,两排整齐白洁的牙齿晃了人眼,又是忽而不见,带出的一些低吟笑声也渐渐消失了。
便是接下来响起的声音也当真是魅惑入骨……
“白公子好生兴致,竟是放着一个大美人不见,宁盯着几本破书。”这话已是满满的讥讽,只是书桌后的人神情淡若无痕,着实看不出什么痕迹。
而座上容貌艳绝,更因细化的红妆而更加精致的脸在半明半灭的烛火中忽隐忽现,女子这一时有些阴冷的笑更加惨淡,屋内的寒意便是又深了不少。
“呵……公子还是如此好性情,你我也有千年未见了,故人重逢不应该把酒言欢,叙叙旧情。”女子贝齿轻咬朱唇,将这旧情二字咬的重了些,女子的神情在这黯淡的烛火下似乎也失去了一些神采,只不过当那手指轻点了一下蜡烛之后,烛光突然亮了不少,直照到书桌后的人影一时之间映在了墙上,黑影增了数倍,而影子前的男子这才微微抬眸,依旧眉眼无波的看了一眼座上的人,这时女子眉眼微挑,扶着桌子的手却下意识地收紧,她有如此的声势,不过是仰仗着眼前人设下这个阵法的初衷,想来与她此行所为相同。
如今重回千年前,却是从未想过的,眼前人这个用招妖幡设下的阵法当真有如此威力,这在眼前上演的一幕幕还似是昨日初见,玉颜楼……她回到千年之前的玉颜楼了。
“或许算是故人,但重逢二字值得掂量一番。”白衣男子终是开了口,看向盛笙的眼神有些晦暗不明,这心中还是有几分诧异,却也有一分落下了心,眼前人未被控制自然是件好事,但这个阵法中又多了一位千年之后来的人,招妖幡的法力纵使再无边,却也有个尽头。
这话的意思听来……眼前人有些不悦。
盛笙满不在乎的拂了一下衣裙,像是在弹去衣上的灰尘,再是如画的眉眼似是在打量的看了一眼刚才开口之后又仿佛打算避而不谈的男子,这千年来也不知依得什么法子活了过来。
听到一些传闻,说是出现了一个能统领妖物而一呼百应的人,若是这人有心为之,或许三界之外还能有一妖界,可是她千年的寻觅,倒是也未能等到这一时刻。
眼前人既然能号召招妖幡,则是这传闻中的人,那不知这阵法之用,可是有这意思。
“白公子这话可是见外了,你我也有数年交情……还是说,公子如今是瞧不上我这只小妖了。”这话说的慢,字字是咬着重音的,语气听来未有什么异样,但看女子的神态实在有些不对劲,苦笑之中又带着些刺骨的冷意,似乎抗拒着周遭一切事物,包括眼前她不辞辛苦也要来见上一面的人。
白南烨只是冷眼瞧着,甚至说是冷眼旁观,仿佛已是未有开初的那几分惊讶,对于眼前人刚才的那几番话,未曾动心自然不曾放于心上。
“公子为何又不说话了。”女子好像是静下心来了,末了这一句话问的不咸不淡,早没有刚才的讥讽意味。
白南烨的脸色一直未见转红,苍白的脸上又是渐渐透出些许倦意,但看眼前人不依不饶的模样,男子抿着的唇更加紧了,说到底眼前人是因为私人恩怨来此,若是他不出手,未免显得不近人情,但是……人情这东西最是难讲,当年不也是得了那人一人情,却是用了将近千年的时间来报嘛。
“你也知那人隐匿于三界之中是何故,何必追着不放,成全了他也放过了你自己,该是两者欢喜。”这些话并未有说教意味,但是座上的女子显然是没有听进去的,白南烨淡漠的眉眼中不见任何情绪,所谓的两者欢喜,若是一切回到最初,两不相遇便是没有了后来的愁与忧,他虽未动情,却也不想身边人落的个万劫不复的地步。
“两者欢喜,呵呵……他欠我的永生都不会还清。”女子的面容突然变得像是碎了的镜子一般,额角处渐渐浮现了黑色的斑纹,细看才能看出这些东西……
狐族的诅咒……白南烨眸色一深,片刻过后眼底便有些了然之意,难怪眼前人如此癫狂……
原来不是事出无因啊!
传闻狐妖对月起誓,终生不得背叛伴侣,否则定遭天谴,而这天谴实则并未是九重天降罚,而是印刻在背叛者身上的一道诅咒,以其数道残月的模样显现出来,若是没有看错,眼前这人脸上浮现的三道残月,已是到了快要形神俱灭的时候了。
妖的元神自是不如仙人的修为强大,但是妖丹却是至关重要的,眼前人若是要遭天遣,先得是妖丹毁掉,再后是一身修为散于一时,原形毕露,也是顷刻间命丧九泉。
这等诅咒并不凶残,但是留在身上的印记却是十分明显的,同族看了定是弃之厌之,而背叛者本身也已是做不得任何悔改,这一点对于狐妖来说已是世间最毒的惩处。
眼前人脸上浮现了印记,将是……背叛者的意思。
“公子也是看到了小女子额头上的印记,该是认为我便如传言那般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吧……”女子的声音实在苍凉,如同七十老妪一般,沧桑不已。
见着男子未曾搭话,女子似乎也不介意,依旧自顾自地说道:“我也愿我是那背叛的一个,可事实是……我才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公子定是不相信了,小女也不相信,只是除去这残月印记外,我手臂上还有一道印记……”话未说完,但女子眼底的癫狂已经平复下来,紧接着的便是死一般的沉寂。
“这牵丝蛊确实了不得啊……”这三个字终是让一直轻掩眉眼的男子猛地抬头,便是眉眼一蹙,眼底已是一片幽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