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师兄说师姐可能活不过来了,若是师姐……就此去了,这最后一日的处罚我也会替师姐做好的。”这话听来语气倒是平和了许多,但是她就算睁不开眼也是能够想象,这少年说这话时一脸的坏笑,眉眼间更是有说不出的愉悦。
她心下不觉一叹,难不成她以这师姐身份整日里都在欺负同门的师弟们,还有这人刚刚说起的傅师兄,看起来应该是个同样……起码脑子不太灵光的,既然她那都不知道哪里出来的一个师父费了那么多精力将她从蓬莱带了回来,想来也不会就这么让她命归西天吧,而且她此刻虽无法睁眼,但也能逐渐感应到自己的身子正在恢复,感觉到疼痛也总比无法知觉的好。
听着这些话,倒是能感觉到几分师兄弟之间的“情深义重”,觉得这些事情还是应该等她能睁开眼之后再说,而且那个刻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的背影,也是得寻个法子找出其人来,或许这人知晓她如何能进入虚无之境的秘密。
但是此刻这一身的痛,还真是难以挨过去,她又是如何在蓬莱受了这么重的伤。
人就在这床上不知死活,呃……安静的躺着,也是希望身旁这人能不经意间提及此事。
“这胸口一剑还有脑袋上中的一箭,这哪是仙门弟子之间的比武,明明是……”是什么,她想着是要听到关键之处了。
“明义,去把明羽叫来。”这分外冷淡的声音让人听来一惊,床上的人紧闭着眼睛都能感觉到略有几分凉意的视线停留在她脸上,这人该不会就是……
“好的,傅师兄。”果真是他。
听着那少年师弟离去的脚步声,但是留在她脸上的那道视线却始终没有移开过,床上的人没法做出反应,却是可以感觉到那人打量的目光,心下想到这人好不礼貌,莫不是她脸上刻了花,瞧人看的新奇。
“果真是女子……”这句话的声音极浅,但无奈她此时五觉似乎十分敏锐,听觉如此,嗅觉亦是如此,便是还能闻到淡淡的梅花香味,这人该是刚从梅林过来吧,若说仙门当中能与蓬莱相比的,唯有瀛洲与方丈。
但是方丈山素来不与其他仙门来往,所以东海三仙门中瀛洲与蓬莱算是走的比较近的。
如此说来,这人与她是瀛洲弟子了。
听闻瀛洲分为三殿,琼华殿、水云榭、治镜阁,就是不知她如今是拜在何人名下。
瀛洲仙门虽在凡人修仙者中颇有盛名,但想来她一个九重天上的散仙还不至于“沦落”到此,可眼下的局面显而易见……她可能是,极有可能就是沦落到此地了。
一想到该是如此,她的脑子便隐隐作痛起来,完全想不出是哪出了差错,散仙虽算不得入了仙人品阶,但也是脱了肉体凡身,不会轻易的就受了这动不动就要了人命的伤痛。
难怪她无法动弹,就是这般静躺着,她都觉得自身骨架快要散了,刚才那小师弟被打断的话,或许这受伤一事当真有蹊跷。
“师妹可是要早些醒来,毕竟瀛洲内鬼还没有现身,本也不指望着你,奈何治镜阁殿主又出远门去了,整件事情也唯有你一人清楚,如今瀛洲上下还等着一个交代。”这话中语气可是不咸不淡了,但她也听出了几分认真与事情经过,或许是瀛洲内部出了叛徒,在瀛洲弟子前往蓬莱一行中出了意外,而这意外十有八九是人为的。
但是该不会这“意外”之事中只有她一人活了下来吧,但转念一想,若前往蓬莱的弟子全部受伤,这件事情本身就不是意外了,那岂不是只有她一人弄成了这副模样无法动弹的躺在床上。
那可真是绝好的气运了,此时此刻她都没有弄清楚情况,眼前人是怎么一回事,眼下的事情又是怎么一回事。
也不知刚才这人的话是不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她心下腹议着,眼下尚且不可动身,便不知何时才能……
“师兄”连脚步声都未察觉到,这凭空出来的一声让床上的人不忍蹙眉,直觉到这人更是不好相处的。
“倒是快要醒了……”这语气能不能如此意外,好像她活过来一事已经成了一件十分遥不可及之事,刚刚这人口中所言不是指望着她醒过来,果然这些修仙者一个个心口不一。
便是感觉到有另一道视线落在脸上,这目光更多的像是含有疑惑与不解,但并未有过多情绪,不喜不怒,平淡如斯。
到了这个时候床上的人是不得不承认,大概她这瀛洲弟子人缘果真奇差,受了如此重伤还未有一个前来看望照料之人。
“明羽,可是看出了什么?”又是那道清冷的声音,云青兮静了静心,以前的事情都有些记忆混乱,还是先操心眼下的事情罢了,说不定养好伤后,脑子还能想起什么。
这话过后,那道平静至极的目光突然变了,像是藏着几分锋利,如同刀刃一般,让人不得不心下设防。
也未等上许久,身边之人神情之中没有丝毫着急,反而是床上的人一直有所提防,这般目光乍看之初不觉什么,但还是让人有些警惕,不过一个人能有如此变化,倒也是惊奇。
“这人脑子有伤,日后极有可能神志不清。”若是她能睁开眼并行动自如的话,定是能给这人几脚并好心的喂些清除肠胃的好药,神志不清……这是难道是在开玩笑不成。
“呵呵……明羽如此说也不是没有道理,只不过你师姐醒后就算行为再如何令人费解,也是你师父最为疼爱的弟子。”这口气还未咽下,这一句听来的话又有了别的意思,岂不是说这人与她师出同门,这同门自然是指一个殿的。
“师父云游去了。”床上的人正等着这少年再开口些有用的东西,不曾想来了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难不成此时云游有何意思。
似乎身旁的男子也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句,神色一愣之后又渐渐明白了什么,便是眉眼间不自觉流露出几丝淡然至极的笑意,该是说明他那最疼爱的弟子明明生死未卜,做师父的却一个兴致的四海云游去了,怎么看也不像是将弟子放在心上的人。
说出这话的少年同样一身白衣,只不过看来与年纪稍长几岁的人浑身的气质十分不同,这人脸上的神情是惯常的呆滞,一双空洞无神的眸子里没有装着任何情绪,自然更无任何心思透露。
少年容貌俊美,唇红齿白,但就是因为这双看似看破红尘是非的眼眸也平白减去了七分灵动之美,但也不得不说,故此也有了常人身上难以见到的佛缘。
这呆滞神色并不是心智不全,愚笨痴傻者眉眼间会透露出来的,而是不喜不怒之间,又没有丝毫心态之平和,更像是……像是自然中的一棵树,一朵花那般,仅有生命,没有感情。
少年在说完这六字过后,有些故意转过身子不再看向床上的女子之故,同时也是眸子波澜不起的看了一眼让师弟喊他过来的人,师父云游之前,说是师姐若还未醒来的话,一切事宜皆听从傅师兄的吩咐,但傅师兄是水云榭的人,又如何熟悉治镜阁之事。
师父云游之前说过,治镜阁日后恐怕会横生出许多事端,暂且要在他归来之前看好各位师弟。
“大概是为你师姐找药去了。”也是过了半响,这人才缓缓开了这一句口,其实于她而言说与不说都一样,只要她那师父未归,她一日这副模样躺在床上,便无二般不同。
屋内两人再也没有了对话,甚至半分声响都没有了,云青兮就此躺在床上细细回想着刚才从这些人口中说出的所有的话,好歹也是理清楚了一些头绪,然后在意识越来越不清晰的情况下,不只是眼前一片黑暗,脑海中也再无任何身影浮现了。
一片漆黑……如同深渊底处。
临川城上那被挡住半边身子的月突然晕出绯红色的光泽,四周的云彩已经是红黑相交,看起来透着几分诡异之美。
在众人已经不甚清明的眼神当中,掌声四起,一句高过一句的喝彩声同样此起彼伏,台上红衣女子突然间舞出的红袖收回,左手扬起遮面,那露出的半张脸极是魅惑,双眼渐生迷离之态,红衣覆在脸上,肌如白雪。
底下的男子已是一个个红了眼,唯有跟着大人前来的孩童眼底还保有几分清明,连女子的神情也是有些疯癫起来,似乎还藏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愉悦。
几乎是在一瞬间,台上的女子那浮现迷离之态的眼眸像散去了那遮掩的白雾一般,眼底的冷意十分显然,视线却是紧盯在一处地方,看着那印象中如此熟悉,熟悉到能将之剥皮饮血的地步的人,这人终是出现了。
眼底的杀机一显,也是一个颠倒众生的回眸之中,女子的这红衣水袖舞停了下来,也是眨眼之间在众目睽睽之下,台上的红衣身影不见,台上除去倾泻下来的月光,再也无半分身影。
“神女不见了……”有人惊呼起来,却是喊出了这么一个名号。
“有人劫走了神女,快去官府报案。”
“快去将官差寻来……”底下已经乱成一团了,原本就已经聚的水泄不通的人互相拥挤起来,更有甚者被人推到了河里惊呼救命起来,而至始至终都是面无表情站在远处的两人,应该说两无常这时对视一眼,敢情生死簿上那些被划去名字的人是这般死的,这倒也算是被那狐妖间接害死的,就是不知这能不能算是一件能将今世罪孽一笔勾销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