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好痛啊!
姜思蘅感觉自己全身的骨头都散了架一般。
刻骨的疼痛从后腰下传来,一摸,一手血。
努力睁开眼睛,但见一片高大阴森的树林,四面皆是荒山,鬼哭狼嚎。自己穿着那条满是血污的胭脂色撒金宫裙。
一摸头发上,依稀是云鬓高髻,触手冰凉的是缀着宝珠的凤钗,流苏的垂穗挡在眼前,顺着摸到脸上,细心描摹的宫妆上也沾了血。
雀金台高百尺,我这一坠,怕是没有命了。
没有感觉了,包括那一把致命的匕首插入后腰的血肉的感觉,没有感觉了,包括被那一双手推下高台的感觉,没有感觉了,熟悉的脚步在身后想起,坠下楼台犹自不敢回望,不愿相信,不敢相认。
她苦笑了一声。
但见此时处境,实在令人摸不着头脑。灵洲大帝姬,死后也应以公主之礼葬入陵寝,这又是什么鬼地方!
遥遥地传来一阵凄异的箫声,群鬼也在这箫声中低低地抽泣。那箫声来的奇怪,音韵也过分的凄厉,似是故意勾起人的伤情之事。
忽然,在黑暗中,一只手伸了过来,纤长而苍白,递过来一方丝帕。
姜思蘅自然地接过来,正准备要擦脸,突然心下一惊。抬头一看,流苏挡在眼前,只是影影绰绰地瞧见是个穿黑衣的高挑少年,脸上带着一只精巧的狐面。
只听见来人轻轻地一笑。慢慢撩开了她眼前遮挡的流苏。又顺势接过了她手中的丝帕,擦去了她面上的混着血污的胭脂,手指带来的轻柔刮擦感隔着丝帕也能感受到小心翼翼的珍重。那不是快意江湖的少年在擦拭他珍爱的佩剑,更像是在温暖的灯下舒舒展开情人的信,或者是归人注视着故乡的一片春雪落在掌心。
是那样的感觉。
姜思蘅心想:这位鬼使大人恐怕也太温柔了。
那少年又牵起了她的一只手,慢慢引着她向林子外一座月华流泻的小桥走去。桥上书丹。
往生桥。
被这样一只冰凉的手牵住,慢慢走向往生。想想有点诡异,但这位鬼使大人却温柔沉默得令人心碎,姜思蘅竟然奇怪地觉得很平静。
就这样,走完自己薄薄的二十几年人生。
曾经的悔,恨,爱,憎但都不作数了。
站在桥头,星光熹微,那少年转过身,狐面下的一双眼神情倦怠而熟悉,眼眶微红。
“你,是谁”姜思蘅试探地问了一句。
那少年并没有回答。只是突然牵起了姜思蘅的一只手,在手背上落下一吻,微微笑道:“殿下,我们说好,生生世世。”
吻落处,有一朵小小的杏花印痕。
随即,那少年踉跄了一步,化作了一片片星华,随风消散。
姜思蘅觉得那个心痛的,似有千言万语但终归于无言的眼神,她可能永远也不会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