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始2
“这个倒是吾的疏忽。”吾把一块鱼肉塞到嘴里,慢慢地嚼了嚼,咽下后又补充道:“但是成亲那日,龙四亲口承诺此生不离不弃,蛇姑娘亦是眉眼含春,并无异议。”
“凡间之诺,又能长久到几时?”师父长长叹息一声,搁下筷子起身而去。
吾看着眼前碟子里那一颗都未动过的花生米,心道这下糟了,看来师父是真的生气。
但是吾却是不太明白,师父到底是在生气什么。
龙蛇联姻这件事还未过去多久,师父便又出去云游了,这次他连吾都未知会,只留下一张纸条便再无踪迹。
师父走时,吾已经学会了些迷惑本心的法术,奈何吾生来就是掌管的情欲,对自然法则之力虽不至于一窍不通,但是也差不多了。
平日里藏宝阁还会有些法宝,但是这次藏宝阁却被关了,不止藏宝阁,还有炼丹房,百药圃,千机阁……
只剩下了万书楼。
吾倒是能稍微明白些师父的意思,他希望吾能静心修炼,不再依仗着外力欺凌弱小,少惹是生非,通过正途让自己变得强大,至少他不在,我也能自己成长。
师父平日里虽然对我管教严厉,但一贯执行散养政策,仙界里师父辈分最高,神力最强,位列最尊,自然收徒传业这种事是向师父看齐。
吾突然觉得这就是人间的一句话的真实写照啊。
颜值即正义……
可惜师父是负气云游,再回来时,恐怕已经见不到吾了。
师父云游一个半月的晚上,恰好无月。
谷中来了几个不速之客。
谷中花草鱼精皆不见踪影,只余下鱼岺站在我的对面:“魔尊垂涎谷中宝物已久,派我来此潜伏。尊上云游时间已被我打探清楚,今日便是此谷覆灭之日。”
“鱼岺,你……”吾眼眶一热,如何能想得到旧日与吾一同抓鱼摸虾,掏蛋偷懒的小书童,竟是今日引贼入室的豺狼。
“栾婴君上,此番你是让与不让!”
吾在这仙界数万年,只有鱼岺不曾唤过吾的名号,当下一愣,眼眶也鼻尖都是涩涩的:“鱼岺,吾不能让,这是师父的家,也是吾与你的家……”
“如此,君上,休怪鱼岺!”
剑光森寒,我下意识使出的术法并未挡住,冰凉的剑穿胸而过,吾不可置信地望向鱼岺,只见他嘴唇动动,便抽剑而出。
吾只觉得渐冷,意识一点点的失去,眼泪终于控制不住的流下来。
吾的家,师父的家,鱼岺的家,自此,是不是再也没有了。
吾还念着当日师父怕我饿着,云游回来领了个脏兮兮的小男孩:“这是鱼岺,以后你们二人以兄妹相称,从此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吾是栾婴,鱼岺哥哥,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啦。”吾记得吾很欢喜,多了一个玩伴,也多了一个亲人。
“……”鱼岺从小不爱说话,吾觉得他只是害羞吧。
师父教鱼岺下棋的时候吾就在他们一旁荡着秋千,教剑法的时候吾就在一旁拿着柳枝编着花环,教阵法心法的时候吾就靠在鱼岺腿上睡觉……
对吾而言,鱼岺是兄,他可以无下限的维护吾,也可以笑眯眯地给吾做好吃的,帮吾背黑锅。
只是吾从来都想不到,吾所钟信之人,有一日会将剑刺进我的胸口。
师父什么时候回来,吾什么时候魂魄会自我修复完整,不知谷中变了什么样……
吾挂念着这些琐碎杂事陷入了沉睡,恍惚醒来,却发现自己入了下界。
千年后的下界。
变了许多,繁盛了许多,吃的也精致了许多,连带着酒酿的也香醇多了。
其实也还是有一点变得好的,那就是下界奇形怪状的少了很多。
看来吾沉睡这么多年,不管是仙界人界,都奉承一个准则:美。
吾醒来是在一幢繁华的楼前,楼名月醉,当时白雪皑皑,吾推开了盖在身上厚厚的白雪被子。
踉踉跄跄的老汉推着吱呀作响的破板车从我身边,念念叨叨地摇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吾抿嘴一乐,千年已过,这些凡人但是变得有趣多了。
吾活动了活动僵硬发紫的手脚,随意地将身上的雪屑掸去,师父,吾回来了。
“门外那个小叫花子怎么还没走?”吾站在雪地,门哗啦一身被推开,就见到一个大肚子从里面拱了出来。
“哎呀,这位客人,您这么生气,可是怪珠儿伺候的不好?”
“哈哈,怎会,珠儿姑娘功夫了得,我很满意啊。”说着便传来了一声响亮的声响。
吾变成了小孩子,身高只有四岁孩童那般大小,这么一坨庞然大物挡在吾面前,自然看不到眼前二人的动作,吾垂下头想了想,自然觉得自己不讨这个暴发户的喜欢,默不作声地走到一边,安静地坐下。
那坨肉从门里出来,嫌恶地像吾身上吐了口唾沫:“小叫花子,爷今日心情不错,不跟你计较,下次再见到你,只能怪你命不好。”
吾动动手指,这具身子孱弱,气血不畅,终年营养不良,皮包骨头地瘦。身上也没有什么力气,吾刚刚醒来,不太适合动用法术。
算了,凡人,今日吾饶你一命,下次吾再见到你,必定不留你全尸。
这具身体回暖之后胸口传来闷痛,待那人走远了,吾掀开领口,小小的身板上胸口印着一个紫青的鞋印子。
“呵呵。”吾会做些什么的,你且放心吧。
冲着那人离去的方向,吾举起手,做了个攥紧的手势。
“喂,小孩,你干嘛呢?快进来,姐姐给你拿些好吃的。”刚才的女声在吾头顶上响起,吾抬起头,看到一张涂了厚厚脂粉的俗艳的脸。
“你叫我珠儿姐就好了,换上这些棉袄,拿上这些吃的,快快离去吧,下次那王员外见到你,必定不会放过你的。”她涂着红色甲油的长指甲有些尖锐,吾仿佛看到那上面闪的寒光,一如当年。
吾向后微微瑟缩了一下,并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