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颤抖着从树上爬了下来。
她新生的皮肤未经打磨,碰什么东西都有一种轻微的挤压感,桃花捏住新发的绿叶,绿叶也随之颤抖,好像捏住了自己。她的确是捏住的自己,只是树的那一部分感觉太微不足道,迟缓……她获得了新生!喜悦填塞进胸膛。桃花握住树干,干燥的树皮刮擦她的手心。她之前没有下树的经验,想下来只能紧抱主杆向下挪,活像只鹌鹑。
她站起来,彩色的世界在她眼前纤毫毕现,空气送进她的呼吸里。她伸开手掌,那里有几只红蚂蚁在爬。她的眼神追随着它们爬到手臂,腋窝,而皮肤感觉蚂蚁爬下大腿、小腿…在脚背和脚踝徘徊。桃花此前从没有过这种触感,心像是被人狠狠的拿住了。
阳光洒到桃花头发上,有一些轻微的烧灼感。
她向山顶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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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行山顶的茅草屋渐渐变大。日光底下的它有点阴沉,桃花看了反而心生欢喜。她缺水,一阵茫然之后想起蒋军,要去见他。前面的山民背篮筐走下来,看到桃花,两只眼睛立时瞪大,步伐也放缓,直到桃花笔直的从身旁走过。距离不近,他却闻到浓郁呛人的树汁味…这怕不是山鬼,他脚底僵直,脊背发颤。
桃花脚下的土地越发平实了。山顶嶙峋的石体上横七竖八划拉一些剑痕,看起来有些年头,却威势不减,光华更盛。把一些剑痕连起来,看到即所谓“太行”二字,凶狠锋利,即这山头的主人不仅占山圈地为王,还给山起了名字。剑痕不远处站一个男人,二三十岁的模样,长发飘飘,白衣盛雪,便是那蒋军了。他在太阳光下显得更苍白透明,远不及他活着的时候五之有一。桃花猜想他便是这山中大王剑痕主人,看他傻傻的看那剑痕,自己也拖着疲惫的双脚跟着去看。只看两眼便如凶物劈裂眼球。桃花吃痛的叫嚷出声。
蒋军扭身拉住桃花小臂,点她眉间,此处有流水追来一般的安慰涌上心头。桃花哆哆嗦嗦,可怜巴巴,和蒋军套近乎:
“将军啊,我修成人身来找你了。”
男人从上到下打量桃花:十五六岁的女孩,眼角微挑,五官有点扭曲,脖子和身体稍显错位,因而站着有些奇怪。所谓五官扭曲,是双眼生的不正,偏斜。下肢修长而手臂稍短,手掌关节处略无力。此外便是五官:眼角微微上调,眼型修长,眼神明亮。唇角温和。皮肤偏白,下颌轮廓十分周正,有种稳定而诚实的感觉。蒋军用力拍桃花头顶一掌,桃花感到拍掉自己一身泥土。
他笑一笑,捏桃花脸蛋,这一下可是热乎乎的温度。他问桃花愿不愿意认他做师傅,桃花胡乱点头。蒋军说先给你穿点好的,牵着桃花的手向屋内走。
他帮她穿上一件少年男子的粗布白衫和白裤,有月光的味道。
炉上新烧一壶热水。蒋军做了个端茶倒水的动作。桃花路都走不利索,拿水壶的手也颤颤巍巍。蒋军手把手的教她,放茶叶,倒水,倒满两杯。桃花蹲下,端给蒋军。很久以后桃花已经记不得这一幕蒋军的神情动作,茶水滚烫的温度却还记得,像她那颗蒋军披上衣服捂热的滚烫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