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棠跟着闻道在抱槐殿兜兜转转,到晌午才跟着回了自己的处所。“闻道,我看那青莲池景色甚好,只是如今非是花开时节,那也是幻象么?”
“非也非也,”闻道摇头晃脑,“我当初变的是确是幻象,而你今日所见可是真的。那一池青莲是师父精心养护。”野棠了然,“看来师父很喜欢这青莲,用仙法养着一池,这发簪上也是雕着青莲。”野棠年纪尚小,首缘怕她一人独居害怕,把她与自己和闻道的处所安排在一处。都是在落星苑,落星苑有一棵仙树,常年开花幽蓝,风吹则花瓣凋落,犹如流星坠落,是以有此名。他们三人住在这方别苑也还宽敞,方便相互照料。
闻道略一沉吟,把野棠拉近,压低了声音,“师父对青莲如此情有独钟似是有隐情,我往日也听别人说了几句。似乎是为了基奠故人。”野棠睁大了眼抬头看他,“听说罢了,莫在师父面前提起。”她忙点头。
闻道和首缘已帮野棠把一切安置好,当夜她就舒舒服服的住进去了。白日里和闻道走了那么多路,她一早便乏了,明日还要一起去上早课,她洗漱了准备早睡,拍了拍靛青的被褥,她想起从前晚上都是和无伽师姐一起过的,现今未免有些冷清。熄了灯躺平,月色从窗纸透过,屋里笼着柔和的幽光。
“小棠,小棠?”耳边突然传来一个人的喊声。她一惊,坐起身来,“谁?”睁眼竟不是在自己的房间里,到处是一片红色,她原是胡乱的横在地上。“小棠。”那呼声像是个男声,隐隐约约,时近时远,听不真切。她心里有些怕,缓缓撑着站起来,四下打量。空气里弥漫着血雾,什么都看不真切。脚下的土很是湿润,踩起来有些向下陷,她心中一悚,迟迟疑疑地往下看,“不会是浸了血吧···”目光刚一低下,前面忽然传来一声咆哮,像是巨兽的怒号,她惊惶去看,只见是一青皮怪物,双瞳金黄,双脊生翅,闪电般朝她劈过来,她已经闻到那巨兽嘴里的恶臭了,她悚然疯了一般转身就跑,却始终是慢了一步,那巨兽一爪已扣在她身前,她一下惊得僵住,心道不妙,小命怕要丧于此,闭了闭眼,却没等到疼痛,她哆哆嗦嗦的转身,只见那怪物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并不动作,她一口气将将吸上来,那怪物却突然俯身过来。
“啊——”她在心里狂叫,半晌又是寂静,她有些火了,这怪物只是猫捉老鼠般,把人吓得魂魄尽散,却迟迟不动手,自我放弃般睁眼一看,正和它那金瞳对上。奇怪的是,那眼竟然并不凶恶,甚至有些·····温顺?正在诧异,那最初的声音突然在耳后传来,同时左臂被一只手攥住,“小棠,原来你在这里。”那手温热有力,她正欲回首去看,却听那人忽然变了音调,在她耳边大吼,“要——迟——到——了!”
那声音不知怎得有些像闻到那家伙的声音。“起来了啊!”她被人从床上揪起来,睁开眼只看见闻道那张皱着的脸,哪里有什么血雾,巨兽。四下大亮。“原是一场梦。”她在心里嘘了一口气。“要迟了!野棠——”她忽然回过神来,想起今日是第一天听学。
手忙脚乱的从床上跳下来,披上道袍,她坐在梳洗镜前,拿起前日准备好的巾帕在盆里浸湿了,急吼吼地喊身后抱臂的闻道,“你帮我弄一下头发,我擦脸呀!”闻道一愣,须臾脸上浮起可疑的红晕,“自自己弄。”“不是迟了么!快帮帮我。”她一手拿巾帕蹭着脸一手把昨日新得的玉簪递给他。“快点啊——”闻道一脸狐疑,犹犹豫豫的走进,终是接过那簪子在她头顶挽了一个髻。
她飞快地擦了脸,低头在那镜前一掠,“你这髻挽的不错嘛,”她拖起他飞快往外奔去,“大师兄呢?”
他被她扯在后面,有些别扭,”你,倒也不必这么急。“挣开她的手,他拂了拂袖子,”师兄在前面殿门口等着呢。“她气鼓鼓回头看他,”不是说迟了么?”他反而越过她自顾自走在前面,衣袂飘摇,又是平时那逍遥少年的样子,“是要迟了,”他哼了一声,“如果你继续站在这里不走的话。”
此番他们三人是要去拂霜殿听学,不仅仅他们这样的修为一般的弟子要去,各位已入佳境的真人也都要去。宫主游天真人讲经,虽讲的是玄之又玄的飞升之道,也希望他们这些小辈从中能悟出一二。
他们三人已然就位了,不久便看见道法精纯的各真人们次第进入。有男真人,也有女仙姑,无一不是灵气萦绕,容貌姣好,只是大都气质疏离,犹如高山冰雪,遥不可攀。江行深在里面算是出众的,况且气质温文,绵长含笑,直引得一众弟子窃窃私语。“师父也太好看了吧,”野棠偷偷侧过头和闻道耳语,“和别的仙尊都不一样。”像是心有灵犀般,江行深已在殿前落座,柔和的眼神正投向自己的几个小徒弟,她朝野棠微微一笑,眼神里面似有安抚。野棠一愣,亦是朝他展颜一笑。
闻道最是崇拜自己的师父,“哼,师父的长相对他这个人而言是最不值一提的。师父还···”正说着,游天真人进了大殿,闻道便噤声了。
游天真人长须飘飘,年纪不知几何,道法造诣极高,早已具备飞升的能力,但他身为拂霜宫主始终难以抛下责任,他长年致力于培养后辈,宣告为拂霜宫择得新任宫主便飞升仙去。游天真人讲完玄道之后便飘然离去,余下各真人各自召集自己门下的徒弟,进行修炼。
江行深年纪尚轻,虽地位尊贵但辈分较低,故向身边长辈道了辞之后才施施然过来。“见过师父。”野棠三人向他行礼,他抬了抬手,“今日首缘和闻道去镜花水月练功,为师昨晚已在那里幻化了妖兽,你二人将其斩杀殆尽方可回来。北方魇月谷的妖兽蠢蠢欲动,过些时日我会去亲自镇压,到那时你们和我一道去,也该好好历练了。”闻道对斩妖似乎尤为兴奋,双眼发亮,“野棠,你和为师一道回殿,我为你寻了些道经。”他三人应下,闻道和首缘先行退下了。
“师兄。”只见一女子走进,长发如瀑,额间一点朱砂痣,青衣飘摇,姿容隽秀,原是江行深的小师妹。“单鹤。”江行深朝她淡笑,回头喊野棠走进,“这是师父的师妹,你且唤作···”“叫我单鹤姐。”她走进弯腰捏了捏野棠的脸,“我才及笄,不比你大多少的。”江行深颇有些无奈,“单鹤,这样不免乱了辈分。”单鹤调皮一笑,“哎呀,只唤我作姐姐。乱不了的。人家年纪本来就是这小丫头的姐姐嘛。”江行深对她很是宠溺,“好,大小姐开心就好。”单鹤是京都贵胄之后,和江行深同姓,两人算得上远亲。野棠得了师父的许可,甜甜唤了一声姐姐好,直唤的单鹤眉开眼笑。
“你眼睛好亮。”单鹤似乎很喜欢野棠。“像我从前救过的那只小鹿。”她倾身捏了一把她的脸。江行深把野棠拉到身后,“好了,改日你再来寻她玩,今日我给她安排了课业,没时间耽误了。“单鹤正了色,“我这次也是有正事找你的。”江行深挑眉,”是真的。”
江行深于是唤了小童送野棠先回去,”你先在殿里自己看会儿,能认字么?“他柔声问她,她点头,她从前在勾栏瓦舍也是有人教识字的,“很好,去吧。”他拍拍她的肩。野棠临走前对江行深和单鹤甜甜一笑,单鹤也对她眨了眨眼。
江行深目送野棠走远了方才回过眸来,“何事?”单鹤拉过江行深往拂霜殿里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