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晚晴留宿在凌云殿。
窗外是虫声低鸣的夏夜，殿内却是一阵疾风暴雨。
空气战栗，世界跟着颤动。
当柘容南峰长出一口气，松开晚晴向后退去，晚晴竟猛地哭出声响。
她颤动着身子，双眼紧闭，眼泪伴着呜咽声湿了双鬓。
“又怎么……”柘容南峰的眉头皱得紧紧的。
这是柘容南峰第一卷帝后第一次试刀，他的自我感觉相当好，可是，看着晚晴的反应，他又觉得不那么自信了。
“晚儿？”他碰了一下晚晴。
晚晴翻过身，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圈，哭声却更悲伤。
柘容南峰慌张起来。
她在哭什么？有什么可哭的？到底怎么了？
他俯下身子，伸出手臂环住晚晴。
“晚儿？晚儿？怎么了……别哭了，告诉我怎么了？”
但晚晴不能说。
她用很久的时间，才接受了自己是前朝公主的真相。
她也用了很长的时间，才接受自己和柘容南峰不会有结果的事实。
可是，当柘容南峰用温暖的手臂抱住她，当他将自己薄得近乎透明的唇覆在她唇上，她竟无力拒绝。
她与柘容南峰，注定是她抱着秘密，越陷越深，而他最后青云直上，留下她在前朝的尘埃中，伴随着前朝的帝王福祉，兀自灭亡。
一想到此，晚晴的眼泪就再也停不下来。
身后的怀抱还是那么温暖，却随时都有可能消失。
晚晴绝望地闭上眼睛，她爱这温暖的怀抱，可是，这温暖只要在她身上多停留一秒，她的痛苦就会多一秒。
身体和心灵的疲惫，推送着晚晴，滑入沉沉的睡梦。
她不再哭泣，也不再忧虑，她的身体渐渐平静下来，渐渐的，睡熟了。
第一卷帝后第二天，柘容南峰很早就醒了。
一睁开眼，柘容南峰手臂一紧，望向床里。
晚晴正安静地躺在他的身侧。
柘容南峰闭上眼睛，松了口气。
不知为何，他常常会梦见晚晴不辞而别，在他睡醒后的清晨，在他早朝后的上午。
晚晴的心里装着不能说的秘密，而他的心里，装着无处言说的不安。
柘容南峰有种不详的预感，虽然晚晴就在他身边，他能触摸到真真切切的她，可是，他们最后还是会分开。
他不知道那原因是什么，但从晚晴那无望的神情中，他读到了这结局。
所以，在一起的分分秒秒，也因着这个绝望的结局，显得格外珍贵。
柘容南峰伸手拨开床幔，看看天色。
窗外已经能看到阳光了。
不用想也知道，早朝的时间已经过了。
江山美人果然很难两全，柘容南峰忍不住叹口气。
他轻轻地抬起晚晴的头，慢慢将自己的手臂抽了出来。
晚晴微微动一下，又安心地睡了。
柘容南峰拿着木盒跨出内殿时，吉昌正候在门口。
“你怎么在这儿？”
“吉昌听到内殿响动，猜是皇上醒了。”
“你今天没喊我起床。”柘容南峰淡淡地说。
吉昌偷眼看看柘容南峰。
他的脸上并没有怒色，相反的，还有些惬意。
“皇上难得休息一日，吉昌不忍打搅……”
柘容南峰将木盒放在桌上。
“你去把陆应雄找来，越快越好。”
“是。”
柘容南峰刚刚穿戴整齐，跨进院子，想活动一下腿脚，就看见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跑来。
定睛一看，原来是西庭看守晚晴的守卫。
“皇上，皇上饶命！”
“小声点！喊什么！”柘容南峰低吼一声。
那守卫已到面前，扑通一声跪下，使劲磕头。
无需他开口，柘容南峰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皇上，小人该死！没有尽职尽责。昨晚我们守在门外，忽然‘咣当’一声，我身边的兄弟就倒下了，周围没有人。我上前一看，他是被砚台砸昏的，我正要捡那砚台，结果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柘容南峰忍住笑，问：“然后呢？”
“我是被兄弟推醒的，我们知道出事了，忙喊素英姑娘，结果她不答话，我们冲进房里，发现晚儿姑娘不见了，素英姑娘被打昏在床上，还没有醒。”
柘容南峰像听笑话一样听完这段话，又看看守卫已经磕青的额头：“好了我知道了，没事了，她在我这儿。”
“晚儿姑娘到您这里来了？”
“嗯。”
“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好了，你可以回去了，跟你兄弟到御医房去，讨点去淤青的药擦一擦。”
“谢皇上！”
守卫乐颠颠地走了。
柘容南峰笑着摇摇头。
这个晚儿，下手还真够重的。
昨晚若不是陆应雄，说不定她现在已经逃出皇宫了。
“皇上！”陆应雄跟着吉昌出现在殿外。
“跟我来。”柘容南峰收起笑容，转身进了书房。
“你看这个。”
陆应雄从柘容南峰手里接过盒子，解开捆绳，打开来。
只一眼，陆应雄的血便凝固了。
两尺长、拇指粗细的一条黑蛇，委顿在木盒里。
陆应雄屏住呼吸定睛看去，那蛇一动不动，腹部还有一条长长的口子，看起来已经死掉多时，他这才松了口气：“这……”
“这就是我要你找的那条蛇。”
“皇上找到了？”陆应雄捧着盒子抬头问。
“不，昨天有人将它放在我房里了。”
“带着盒子吗？”陆应雄好笑地问。
“你疯了吗！当然是活的！不光活的，还会吐信子！”柘容南峰暴跳如雷。
晚晴在柘容南峰的咆哮声中惊醒。
什么时间了？
她在哪里？
晚晴掀开床幔，循声看向外面。
内殿的门半掩着，房间里没有人。
晚晴记起，这里是凌云殿。
柘容南峰在吼什么？
外面的人是谁？
晚晴慢慢地下了床，她的腿有些发软，小腹隐隐的疼着。
她穿上外衣，认真地系好裙带，接着，将头发随便挽了几圈，抄起桌上的一支银筷插好。
收拾停当后，晚晴小心地走出内殿，向屏风走去。
陆应雄正用手指捏着黑蛇，将它拖出盒子，忽然感到身后黑影浮动。
他猛地回过头看去。
芳华惊落，美人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