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归乡
“当真不需要我冲锋陷阵?”
“真不用。”
“当真保证我的安全?”
“当然是真的。”
“当真期满三年便放我离开,这柄鎏金凤鸟铜矛也赠与我?”
“真的,真的。”
......
水仙以手扶额,身心甚是疲倦,她内心忽然觉得自己招揽黑风大王是不是个错误,长舌妇长舌妇不是上了年纪的女子才会如此唠叨嘛,怎么黑风大王一个男妖也这么话多。光是确保我安全这一点便来来回回讲了不下五十次,天可怜见他是多怕死啊。水仙漠然无语,好吧这家伙还真得就这么怕死。
无奈,在经历黑风大王三遍又三遍的狂轰乱炸后,水仙总算是将这位大妖黑风大王暂时性揽入麾下。讲真,这可比和对方直接打一架还累还痛苦,好在这个痛苦在对方加入自己一方得到短暂的停歇,原因嘛自然是有个更兴奋夜童拉着对方玩闹去了。
天道当真报应不爽,刚才还和自己滔滔不绝的黑风大王在看到兴致勃勃的夜童后,却宛若霜打的茄子蔫了下去,满脸渴望解脱的眼神注视着水仙,那意思不言而喻,救救我,救救我。
对此,水仙置若罔闻,刚才那么折腾我,如今天道好轮回你也该承受一下我刚才的痛苦了。水仙从来不是一个大度的人,小女子的怨念可不是简简单单一个你是自己人就会消退。
不去理会苦不堪言的黑风大王,水仙的目光遥遥落在千米之外的霍家村。经年有余,她重新踏足这片土地却是以另一个身份,另一个性别。她不奢望一家团聚,只希望父母安康弟妹平安,如此便也足以。
阴山山脉自西向东百余里,霍家村从第四峰延伸的古道下坐落,寂寂苍松,正是草长莺飞的时节。
离霍家村百米之遥的水仙,一如往昔农耕后回家的方向,只是如今孑然一身倒是孤独。
换过衣衫的水仙乍一眼看来却像个仗剑天下的游侠儿。被烈阳鲜血洗礼的皮肤格外黝黑,她这模样便是恢复女儿身落在父母眼前怕都难以认得出吧。
缓步一点一滴去观瞧那些平日里不曾注意不曾在意的,感触远比日日见夜夜见更深几分。
村里莫名多了个人,对于人口稀少的霍家村可是新鲜事,老少爷们将水仙围住,大姑娘小媳妇则在最外圈指指点点,似乎讨论的更胜圈内。
圈内种人围绕间,缓缓迈出一个身影,立于水仙这“外来客”之前,佝偻着。
霍华爷爷,水仙记得这个总爱咬文嚼字的邻家爷爷,他与父亲算是同僚,在村里负责教书育人,自己可没少在他手下挨了板子。
“小兄弟,不知何许人也?来此所谓何事?”霍华爷爷声音平和缓慢,这一年多不见皱纹越是蔓延,苍老许多。
站在他对面的水仙深施一礼,道:“在下古棣,大明国南边的游侠,见这阴山秀美,采访一番多有叨扰。”
水仙太了解这个须发皆白的霍华爷了,你要是个粗鲁的莽汉他是理都不会理你,可若是文质彬彬有些学问,他便是黑的都能给你说白了,就是对你笑眯眯的。
果不其然,水仙一席话正中霍华下怀,耳根子软绵绵似是美娇娘吹了枕边风,两个字,舒坦!
原本还有些戒备的神色顿时放松,脸上笑容也是大大的咧开。
看着一旁孔武有力围着水仙的乡亲不满推搡了一下,道:“你们这干嘛呐,没看小兄弟是来咱阴山采风的嘛,学问人有眼力,还不给让开端碗茶水来,显得我们霍家村多没礼数一般。”
就霍华爷那软绵绵的拳头说实话几人也没觉得如何,可耐不住对方辈分大又从小教书阴影下,便是言听计从取了一碗碎末茶来交与水仙。
水仙可不含糊,一口满饮碎末茶,苦涩夹杂着几根碎茶末,咀嚼嚼碎,直觉甘甜润口,便是琼浆玉酿也比不上。
与众人寒暄片刻,思家心切的水仙便四处转转领略风光为由头,告辞众人独自在村内闲逛。
说是闲逛目标却格外明确,轻车熟路,直奔自家那间茅草房。
水仙没信心直面父母而无动于衷,在门外踱步许久直至金乌西坠,玉兔东升,方才猫着腰跃入院内,倚在床下偷眼观瞧。
此时,把刚出锅还冒着热气的饭菜放在桌上,母亲刘氏呼唤房内玩闹弟妹吃饭,却是未曾见到父亲霍山。
一年时间对于还未长开的弟妹而言,姐姐有事出门已是许久,记忆模糊的都快忘记姐姐样貌,只依稀记得有个很是疼爱他们的姐姐。
看着健康欢闹的弟妹,水仙嘴角扬起,两个小家伙还是那么胡闹,父母该是不少操心。
当目光移转到母亲,两鬓不知何时多了几许苍白,脸上笑容少了几分反而是多了愁容,想来对自己替父从军的事情至今仍是牵挂伤心。
咚咚咚。
熟悉木拐声敲击着水仙的心房,一下一下仿佛化作水仙跳动的心跳,父亲来了。
余晖下,霍山愈发佝偻的身子显现,他似乎走得格外吃力,喘息疲倦,在椅子上缓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吃饭。”
两个孩子肚子早就饿了,一听父亲言语,自然敞开肚子吃。母亲刘氏担忧看着愈发虚弱憔悴的丈夫,欲言又止,只是化作一声叹息默默吃饭。
霍山没吃几口便是饮下一口黄酒,最后一点食欲也没有,只是默默饮着酒,浅浅一口,不多却醉人。
墙外窗下,水仙死命抵住自己止不住想要哭出声的嘴唇,泪水滑落滴答。父亲,父亲的脸仿佛被千万把小刀凌迟,痕迹深邃的皱纹让人心疼,那一头本是零星华发的,如今片片雪白只留下几根灰黑。
爹爹,您这何苦啊。
水仙的心揪疼,若非变故使她有机会归来,若是再过半年父亲或许......
屋内霍家低迷,屋外霍女愫泣。
当真是:近来无限伤心事,谁与话长更?从教分付,绿窗红泪,早雁初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