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十二月,大雪纷飞。
身后的朱漆大门缓缓打开,红墙绿瓦的围墙下,是空旷的宅院和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
寒冬时节,天空阴沉得仿佛要拥抱大地,冬雨从层层乌云中纷纷落下,坠落在这滚滚红尘之中。
集市口、屋檐下、茶馆内,人们三五成群,聚集在一起讨论最近的新鲜事。
有人问道:“那两名少年是什么人啊?怎么这陈家的大总管对他们这么恭敬啊?”
另有人答道:“嘿,你竟然不知道,这两位可是陈家请来的贵客,来自暮云山,身份尊贵,身价又高,这陈家大总管敢不恭敬吗?”
又有人道:“暮云山?不会吧?那山上的大人物们会来海宁镇这旮旯地儿?陈家就算在这里是土皇帝,在暮云山上连条狗都不如,能有这么大的面子请到这号人物。”
那人又答道:“这不是镇上最近不太平吗?到处闹走尸,一入夜,十里八乡的都见得到这些个活死人,闹得人心惶惶的。陈百川让乡民们捐了几次钱了,说是要请法师做法,把这些走尸清理干净。道士和尚倒是没少请,但都是些没用的,不是死了就是疯了。大伙钱花了,走尸却仍然在作祟,所以都聚集在陈家门口讨说法。陈百川无奈,只得向暮云山求救,原本也只是想试试运气,没想到暮云山听说了此事当即派了人来,果然是名门正派,行事作风都是一等一的。哪像那陈百川,镇上一出事就举家搬到外地去了,只留下几个老弱仆人看院子,大伙要见他一面,都得走上个四五十里的。”
众人听了,都认为暮云山大气,有大家之风。
人群中有人道:“让我说,果然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听闻暮云山常年仙雾缭绕,百花盛开,堪比瑶池仙境,这里出来的人也是谪仙一般的。你看看那佩剑的少年,身姿挺拔,面如冠玉,果然是绝世无双。纵观中封百万里,只怕再也找不出比他更俊美的少年郎了。”
另一人道:“我倒是觉得那配带香囊的少年更英俊些,白白净净,眉清目秀的。”
之前那人冷笑一声,嘲笑道:“这样娘娘腔的小白脸有什么英俊的,男不男女不女的人妖样,也就你们这种没脑子的觉得英俊。”
另一人反驳道:“你骂谁没脑子呢?人家长得白净就是娘娘腔?就算他是娘娘腔也比你这一坨狗屎好。”
“你骂谁呢?”
“骂你,怎么的,想打架吗?”
两人破口大骂起来,你一言我一语,都不肯退让,差点打起来,周围的人劝地劝,拦地拦,好不热闹。
景安仍若无其事地往前走。
朝露则有些疑惑地摸了摸脸,心想道:“真的很娘吗?”
可这真不能怪她,虽然平时颜泷总是说她性格开朗,为人豪爽,但她毕竟是第一次女扮男装,言谈举止之间难免有一些小女生的习惯。
两人走进庭院,大门缓缓关闭。
陈家大院早已人去楼空,荷花池早已荒废,荷花凋谢,只剩下些许残藕在冬风中摇晃。空旷的院子里结满了蜘蛛网,老旧的楼阁里落满了灰尘,每一间房门上都贴着泛黄的符纸,一片荒凉景色。
陈乔顺将两人带到了庭院中,说道:“两位道长,这里就是陈府的宅邸了,两位看看这院子里可有什么不妥?”
朝露四处看了看,这处庭院是用青石板铺成的,大约有两百多多平米宽,中间既没有花草,也没有树木,只有一口井,井深不见底,扔颗石子下去,半天都听不到声音。
朝露见庭院里打扫的都是上了年纪的单身老人,偌大的一个庭院也只有四五个人。陈乔顺离井远远地,时不时地看一眼天色,眼神里充满了不安和恐惧。
朝露走过去搭着陈乔顺的肩膀,笑嘻嘻地说道:“陈管家,我们初来此地,人生地不熟的,暂时也看不出什么来,要不?你陪着我们在陈府里住上一晚,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发现?”
陈乔顺一听这话,脸色立马变了,急忙拒绝道:“不……不……不了,我还有事,老爷还等着我回去伺候呢?就……””
朝露立即打断了他道:“诶……你们陈府家大业大的,你们老爷会缺少你一个伺候的吗?你们老爷不是嘱咐你,全力协助我们吗?你放心,有我们两在,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怕的。”
陈乔顺几乎要哭出来了:“两位道长,你们有着通天的本领,天不怕地不怕的。可我一个平头百姓,哪敢在这里住啊?两位道长德高望重,就放小的一条生路吧。”
朝露见他吓得不轻,心里乐开了花,脸上却丝毫不露,故作为难道:“不是我们不放你生路,实在是你们老爷说话吞吞吐吐的,半天也说不清楚。问你们,你们也一个个装聋作哑,我和长宁兄虽然有些道行,但这样云里雾里的事情我们也不敢贸然下手,总得找个熟人探探底再说啊。”
“这……”陈乔顺有些犹豫,但天色渐晚,他听着四周的尖锐的风声心里越来越害怕,又见朝露一脸和善笑眯眯的却又根本不打算放他走。犹豫了片刻,心一横,下了决心。
“两位道长都是暮云山的高徒,人品修行都是上流的,这事说给两位听也不打紧,但两位一定要答应我,无论如何不能说给外人听,要不然,不仅是断了我的生路,整个陈家在这海宁镇就无丝毫立足之地了。”
朝露立即一脸严肃,指天发誓道:“我朝露对天发誓,若将此事泄露给他人,必遭天谴。”
陈乔顺见朝露发了毒誓,便放下了心理负担。
朝露道:“好了,我现在发誓了,你可以告诉我了吧,你们陈家为什么举家搬到隔壁镇去了,你又为什么不敢在这里过夜呢?”
陈乔顺吞吞吐吐道:“两位道长,不是我们胆小,实在是这陈府……它……它闹鬼啊。”
说完,陈乔顺还警惕地看了看那口井,似乎真的怕有鬼从井里面爬出来似的。
“哦……”朝露随口应了一声,心里却骂道,“废话,老娘当然知道这房子闹鬼了,若是这房子太太平平的,用得着老娘从北疆大老远地跑这儿来吗?”
这时一直沉默的景安开口了:“陈管家,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唉……”陈乔顺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事啊,还得从太老爷的时候说起。”
陈乔顺慢慢说道:“其实在老太爷的时候,这儿还不是陈家的府邸,这里原先住着一户姓吴的人家,他家世代从医,医术高超,远近闻名,什么疑难杂症到了他们手里都能够药到病除,堪称华佗在世,扁鹊重生。因为医术高超的缘故,吴家在海宁镇颇受尊重,甚至比陈家更得人心。只是……只是……后来……他们……”
“他们怎么了?”景安问道。
“失踪了,都失踪了。一夜之间,吴家上下三百多口,都不见了踪影,家里许多金银也被偷走了。”
“失踪了?”朝露不敢相信,“那是三百多口人,又不是三百多头猪,怎么可能说不见就不见了。”
陈乔顺眼神闪躲,说道:“是……是北原雪山花朝妖干的。那女劫匪看上了吴家少爷,所以抢劫了吴府,三百多口人都被掳走了。”
朝露一惊,心说我从来不干这缺德事,虽然我偶尔也抢劫一两个良家少男,但我也只抢劫北原雪山附近的人,绝对不会做横跨数百里来镇上掳走三百多口人的蠢事,我抢人讲究的是质量而不是数量。你不能因为我名声恶了一点就把所有的事都推我身上啊。
景安沉默了片刻,说道:“吴家的事,与陈家有关吧。”
看到谎言被拆穿,陈乔顺一时脸色通红,眼见瞒不过,只吞吞吐吐地说道:“道长……您……您是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