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客栈整理得很干净,海棠雕花红木窗和满室飞舞的青纱交织,如梦如幻,如坠云端。很难想象,这样偏僻的村子里居然有这么雅致的客栈,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客栈的隔音有点差,朝露躺在床上,听了半夜的雪声,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到了后半夜,风雪声小了,天空稀薄的云层里,明亮的月光洒满了雪地。
自从离开北疆之后,朝露已经很久没看到这雪地的月亮了。那一弯明月悬挂在空中,月光皎皎,交织成了过往的梦境。
看着那熟悉的月光,朝露叹了口气,正想感叹几句,突然窗前一个阴影一闪而过,打断了朝露的思绪。
等朝露想细看时,那阴影早就不见了去处,只在雪地上留下了一连串深深浅浅的脚印。
“是谁?”朝露心道,“那身影倒是很熟,好像是长陌的人?”
朝露眉头一皱,心中又道:“可是长陌的人为什么大半夜鬼鬼祟祟的,难道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朝露天生是个好奇的,这样一来,她哪里还睡得着,当下从床上爬起来,本想叫醒景安一同前去,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
“长陌的人半夜鬼鬼祟祟的多半不是什么好事,长宁兄作为闻曦筠的弟子加养子,身份特殊。我要叫醒他,只怕会把事情弄得更复杂,还是小心为上。”
当下,也不叫醒景安,朝露随手扯过一件外套,便偷偷地跟了过去。
大雪的夜晚,跟踪一个人并不难,朝露顺着那影子遗留下来的脚印一路跟到了后院。
客栈的后院里,种了几株翠竹,四季常青,点缀着满园的落雪。
东南角的一株翠竹下,站着一个高大的人影,正是朝露之前看到的阴影。
朝露借着翠竹的掩护,缓缓走近。走到离人影三十步左右的时候,朝露才看清楚,翠竹下站着的人居然是易谨详。
朝露再往四周看去,发现空旷的院子里只有易谨详一个人。朝露更加觉得疑惑了,心道:“这白天遇上雪崩已经够累了,大晚上的不休息,独自一个人跑到这院子里来干什么呢?”
朝露在雪地站了很久,可远处的易谨详仿佛凝固了一般,站在翠竹下,一动不动。
朝露觉得更加郁闷,心道:“他在干什么呢?难道是赏竹?大半夜的跑到雪地里来赏竹?”
朝露正想着,那易谨详突然动了,他从腰间抽出了随身携带的佩剑,剑身在月光下散发着森森的光芒。
朝露心中一紧,右手赶紧握住了腰间的香囊。易谨详实力非凡,朝露不确定他有没有发现自己,要是对方要想杀人灭口她可得防着点。
易谨详举起了长剑,停了半刻钟,然后张开嘴,刺了进去。
朝露一愣,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易谨详已经倒在地上,鲜血贱满了雪地,双眼圆瞪,那把长剑插在他的喉咙里,寒光闪闪。
朝露一惊,急忙跑过去,靠近一看,易谨详已经死去多时了。
朝露倒吸了一口凉气,觉得毛骨悚然。长陌皇的贴身护卫,宗师级别的大修士,居然自己用剑刺穿喉咙而亡,这种死法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
很快,易谨详的死便惊动了众人。慕容连顾不得休息,带着众人来到后院,看到了死状凄惨的易谨详,大为悲痛。
慕容连问道:“这是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易道长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赵文雎早已将易谨详的尸体检查了一遍,他摇摇头道:“谨详身上没有别的伤,他是自尽而亡。”
唐严风道:“胡说,谨详一向开朗乐观,怎么会突然自尽。”
赵文雎皱眉道:“我也觉得奇怪,以谨详的性格应该是不会自尽的,可是他没有中毒,浑身上下也没有别的伤痕,致命伤是他自己的佩剑。殿下,您是知道的,修士的佩剑只有自己才能使用,所以,我实在想不出自杀以外的别的死因。”
慕容连眉头紧皱,转过头来,问朝露道:“沐之,你是第一个到的,能跟我们说说发生了什么吗?”
朝露摇摇头,把自己看到的事情说了一遍,说道:“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跟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他自己拔出佩剑刺了进去。”
景安走过来扶住了朝露,对众人说道:“易道长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伤心的事情啊?”
慕容连皱眉,这时萧善从说道:“若说谨详伤心的事,确实也是有的。几个月前,他妻子分娩,却因为难产一尸两命。谨详与他妻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一向感情极好,他妻子死后,他着实是难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甚至也曾经服过毒,只是因为修为深厚加之抢救及时才救了过来。谨详会不会是因为这件事想不开,所以……”
唐严风打断了他,说道:“不会,谨详确实因为妻子的离去难过,也想过自杀随着妻子一起去。但是,就算他要自杀也不会选择这个时候,二殿下,谨详是最重义之人,他在御凌宫里答应了陛下会将您平安地护送回长陌的,他一向说到做到,二殿下如今正在困境当中,作为护卫的他又怎么会在护送途中自杀呢?”
众人都觉得唐严风这话有理,易谨详就算真的要自杀应该也会等到回长陌之后,而不是在一个陌生的客栈里自杀。
慕容连皱眉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善从又说道:“二殿下,我们初来此处,人生地不熟的,不妨先找这里掌柜问一问,看看能不能问出什么来?”
慕容连点点头,同意了萧善从的建议。
很快,唐严风便将客栈掌柜带了过来。
客栈掌柜姓陈,是一个精明能干的中年男人。陈掌柜一生都在飞雨村,没见过什么世面,所以一看到倒在地上到处是血的易谨详时,吓得差点跳了起来,不过很快,他就平静了下来,眼神里闪过了一丝惋惜,叹了口气,恭恭敬敬地给众人请安道:“诸位大人好。”
朝露眼睛一亮,觉得有门。这掌柜肯定知道什么,要不然他一个乡野客栈掌柜看到尸体应该是吓得跳起来之后再去报官,而不是这样冷静的模样。
慕容连自然也注意到了掌柜的异常,他冷哼一声,问道:“掌柜的,你能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吗?”
掌柜的是个聪明人,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惯会看人,他一见这几位衣着华丽,气宇不凡,又身佩长剑,便知道这几人来历不凡,于是也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地答道:“大人,今夜小人一直在房间里,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哼。”慕容连脸色一沉,不怒而威,冷声道:“掌柜的,我劝你最好实话实说,我们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慕容连一说完,唐严风一把抓住陈掌柜的手腕,稍一用力,只听见“咔擦”一声,陈掌柜疼得嗷嗷直叫。
唐严风道:“你可想清楚了再答,我可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
陈掌柜急忙求饶道:“大人,大人饶命,您问,您问,小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唐严风手上松了松,然后问道:“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陈掌柜正要说不知道,可是一看到唐严风那凶神恶煞的脸和端坐着的慕容连,便只能把话咽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