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被林天一番捯饬后,杨儒源换下了原本的青衣长衫,换上一身破旧的棉衣,头发凌乱,俊俏文雅的脸上,也被抹上了锅底灰,原本就落魄不堪的穆云水倒是不用如何装饰。
三个人扮成乞丐,蹲坐在小镇最繁华的街头,开始了他们攒钱寄信的大业。
身前放着一个有缺口的瓷碗,瓷碗是故意做旧,用林天的话来说,破旧的缺口是给钱财留的,钱财会随破口处进入碗内,碗口太过齐全,会影响乞讨的财运,很是讲究的。
对此,杨儒源嗤之以鼻。
街头上,穆云水看着林天哭天抢地的表演,嘴里不停念叨着随口编造的悲惨遭遇,还时不时的爬到道路中央,抱住那些衣着得体的路人,哪怕是被拖拽前行,也不松手,最终路人只能无奈丢出几个铜钱,用以打发这个令人厌烦的小乞丐。
自幼受儒学熏陶的杨儒源,对此种行径,自是不屑为之。只努力的与林天保持距离,以示自己与他并不相识。
看着逐渐积攒起来的钱财,杨儒源骨子里的商人气息,崭露无遗,之后,又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饿其筋骨,劳其体肤,曾益其所不能,为理由,加入街角行乞的队伍。
对于他这种,做什么都要搬出圣贤言语来的读书人,穆云水只觉得可笑。
多为商贩,力夫聚集的小镇,近几日突然多出一些青衫折扇的读书人,仙风道骨的道家仙人,慈悲为怀的和尚,和一些佩有刀剑的武人,也偶尔能见到一些仙气环绕的妙龄女子。
对于这些人的出现,三人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异常,倒是最近一段时日,讨要来的钱财多了不少,离去驿站寄信所需的费用更近了一步。
在几人乞讨的街头,多出一个算命先生的摊位,道袍高冠,桌子上铺着八卦图,摆放着一个放有竹签的竹筒,竹筒上刻有“天随人愿”四个字,偶尔会有人闲来无事,坐在摊前,花上几文钱,求个签,让道士帮着算算,道士也是乐呵的收钱算卦,每每都能说的主顾眉开眼笑。
少女穆云水,也想让道人帮自己算算,如果兜里有钱的话,为此也私下和杨儒源商量着,先借几文钱,让自己算算,但都被杨儒源义正言辞的拒绝了,说那道人不过是巧言辞令的江湖骗子,还应诺穆云水,将来回了大唐,帮她找一个好点的道观,让那些真正的道人帮她算命。
少女倒不是想要通过算命来趋吉避凶,而是盘算着,看看能不能算算自己父母安排的护道人何时出现,至少,自己心里有个数。
正当少女心里盘算之际,身前的破碗发出“当啷”一声,一个完整的银锭落入碗中,杨儒源慌忙伸手拿起,放进嘴里咬了一口,喜不自胜。
穆云水抬头望去,一个和自己年岁相仿的少年,一袭白衣,剑眉凤目,鼻正唇薄,少年目光清澈,不含一丝杂念,俗气,温柔至极,看的少女有些心神荡漾。
少年微微一笑,便追着前面的宫装美妇而去,潇洒飘然。
宫装美妇略微放慢步伐,待少年追至身侧,语重深长的说道:“幕羽,我等修道之人,最忌讳的便是与世俗牵连,仙家修士与世俗之间的香火情缘,往往都是证得大道路上的绊脚石,最是忌讳。”
少年微微颔首,道:“师傅,弟子只是看他们可怜,所以才施舍一二。”
妇人溺爱的摸了摸少年的头,说道:“幕羽,你可知福缘一事,是不能够随意施舍的,也许在你看来不过是随手为之,但对于他们可能却是灭顶之灾。”
少年似懂非懂,道:“师傅,你不是常说,修道之人,自当救济苍生,积攒福缘,才能在将来得道飞升之际,以福源为自己抵去逆天而行所需要承受的雷罚么?”
妇人摇头叹气,道:“你所为的善,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完全要看承受你善缘的人,能不能够受得起。”
少年略作思索,哦了一声,没再言语。
福缘一事,虚无缥缈,如佛家所言,无心为善,而为善,此为大善,无心为恶,而为恶,此为小恶,而有心为善,而为善,伪善也,有心为恶,而为恶,大恶也。对于最是讲究因果一说的佛家,凡事有因,皆有果,善因,却不一定得善果。
身为昆仑长流院的少年秦幕羽,七星天枢宫贪狼星的继选之人,此次随自家尊师前来小镇,也是为了能够分得一些百年气机。
作为天之骄子的秦幕羽,自是不信佛家这套说辞。
挂摊前,一名身着劲装背负长剑,带着面纱的女子,坐在道人面前,坐下后,目光瞥了一眼蹲在街边乞讨的穆云水,眼中尽是心疼与不舍。
道人笑呵呵的看着女子,道:“女侠所算何事,贫道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如若是算姻缘的话,贫道可以免费。”
女子取下长剑,拍在桌上,大拇指抵住剑柄,长剑出窍寸许,语气冷冽的说道:“想死么?”
道人讪讪而笑,道:“有话好说,好好一个大美人,为何非要舞刀弄枪的。”
长剑再次出窍寸许。
道人缩了缩脑袋,正色道:“小主这边还算安好。”说着朝向穆云水努了努嘴,接着说道:“但接收气机一事,恐怕不会太顺利,各家都有人来。”
女子推剑入鞘,语气冰冷,“胆敢打气机的主意,出了小镇,一一斩杀便是。”
道人摇头,道:“没那么简单,据我观察,各家应是带着七星而来,此次定是天上有所授意,不然,各家不会犯险让七星行走江湖,护着七星的,定不会是门派庸俗之辈。”
女子收起长剑,扭头看向穆云水,道:“少主暂时安全,今夜竹林,我们再一起商讨接收气机一事,,定要坐到万全,然后再来接少主,以免行动太早,暴漏少主身份。”
道人颔首。
刚得了银锭的杨儒源,此时正紧紧的将银锭抱在怀中,生怕被人抢了去,穆云水也是满心欢喜。
两人等了林天许久,未见他归来,在杨儒源看来,家书寄出之后,他们的苦日子,就算是到头了。
有些急不可耐的杨儒源,拉着穆云水跑回小屋,换回自己落难时的那一身长衫,又招呼着穆云水帮衬着将自己的头发束起,洗去脸上的灰尘,将银锭紧紧的搂在怀中,向着小镇唯一的驿站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