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玄昃咳嗽着,气力微弱,浑身发软,身上也是剧烈的疼痛,“你给我喂了什么?”
“血。”李凌霄淡然地回答,将碗放在一边,转身向门口叫人,“春元,进来吧。”
春元闻言,推门进来,看见眼前这一幕,又惊又喜:“二少爷,你醒了。李少侠,你……”
发现她盯着自己包扎的手看,李凌霄稍微将手背在身后:“没事,你把这个刀和碗都收去洗了吧。这托盘别动,托盘里的东西也别动,我自有用途。”
春元拿过东西,就离开了房间,顺便去告诉樱凝,玄昃已经醒了。
玄昃这才看到有个托盘,托盘里有四条肥硕的血红色虫子被针扎着,固定其上,差点又要作呕。
“这是何物?”他顺了顺呼吸,终于开口。
“你身上取下来的,有印象吗?什么时候开始的?”李凌霄坐下来,端起了面前的盐糖水,拿起勺子喂他,当作休息。
“不必了,我自己来吧。”玄昃刚撑起身子,要接这碗,就浑身无力,向床上摔去,这一摔,马上伤口就疼了起来,如万千鞭子狠抽在身上一般,让他控制不了,龇牙咧嘴。
看他的反应和动作,李凌霄一点也不惊奇:“别逞强了吧,我喂你,都是男子,怕什么。”
这下玄昃才冷静下来,让她喂,乖乖地张嘴喝着:“这是什么?味道好怪。”
“盐糖水,喝不死你的。”李凌霄解释道。
皱着眉喝完了盐糖水,他感觉也没有好一点:“你刚才说什么?什么我身上取下来的,什么有没有印象?”
“你可知道这不是普通的水蛭,是熔岩血蛭?”李凌霄看着他,将空碗放到一旁。
“熔岩血蛭?”他摇头,并没有听过这种东西,“我只知道除了第一天你刚送我回来之外,每天一次换药,都很不舒服。隐隐作痛变得加剧,还有些发痒,到今日清晨突然奇痒剧痛起来,我想伸手去挠,但毕竟是伤口,也就作罢了,后来就不记得了。”
“玄公子,我之前曾问你,为何独自一人出现在迷魂凼附近,你没有回答我。或许今日你也不会回答,但我依旧要问。你是不是有仇家?”她眼神坚定,看着他,等待着答案。
玄昃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很多人,都是我的仇家。我在明,他们在暗。”
“我们在明,他们在暗?是什么意思?”李凌霄想了想,“难道是真的暗杀?还是不知道凶手是谁?”
她说我们?玄昃心中一愣,随即马上恢复了正常的样子:“嗯。我不能确定这次是谁所为,但之前我知道,没想到他们竟然还想要害我。”
“不是同一人所为?”李凌霄严肃了许多。
“是很多人,但我不确定这次是谁。”他眼神突然越来越冷,“他们在我家里,是我的家人。”
他的回答让李凌霄怔住,家人,家人为什么会害自己的家人呢?但突然她又回忆起了师叔寻真道人的嘴脸,稍微有些明白,那种厌恶的不亲近的感觉。可要去理解家人为什么会害自己,她无法想象。
“是你的哪位继母吗?”她猜测,玄昃的性格看起来很平易近人,十分温和,和玄若寒虽然还有些差异,但是不至于引人嫉恨,那就只会是因为继母了。以前在断灵崖长生门,她曾听说很多故事,有的学子上山来求学修行,就是为了躲避继母和继父。
玄昃点头,但默不作声,气氛变得很冷。
“疼吗?”她像是没话找话一般,随手帮他盖上了点薄被。
“疼,很难受。”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李凌霄没话找话的一句话,却让玄昃心里一暖,突然想要放下防备。除了母亲和樱凝,很少有人会问他,疼不疼。
“那你也只能忍耐一下,我觉得我们最好是重新找一位大夫,那位之前一直给你诊治的王大夫,并不是什么好人。否则也不会在你的伤口上动手脚,熔岩血蛭也并不好得到,我怀疑你家里的夫人中,有人和邪术人员有关。”李凌霄认真分析着,“樱凝很自责,怕你很严重,落下病根。你的伤既不是樱凝导致的,也不是她动的手脚,或许她与此无关,别怪她吧。”
听见她这样说,玄昃静静地看着她,仔细打量着:“樱凝是找来王大夫的人,你却不怀疑她吗?”
“她如果要害你,有的是机会,何必等到此时。况且叫我来救你的,也是她,所以我觉得,不会是她。”有一说一,好与不好在她心中都有一个衡量。
“李少侠真的很冷静,也很机敏。”玄昃说着,呼吸越来越重,应该是伤口疼了起来。
李凌霄倒了一杯新的水给他:“你这几天的吃食都是和大家一样的,应该腹中不会有熔岩血蛭,否则你现在应该不会还能像这样说话了。多喝一些热水,先补充水分与体力。大夫,你看是否有可靠的人可以拆迁,否则就很难办。我能医治你,但是恐怕用的药方都不是寻常的药方。大公子也都觉得我那药腥苦,玄公子你可能也不喜欢。”
“既然李少侠可以医治,我何必去找别人。”玄昃看着她,接过水放心喝起来,“我信你。”
其实他们二人也只是相对其他人来说更熟悉一些,放心一些,能让玄昃说出这样的话,李凌霄有些暖心,也有些惊讶。这样就能信她,可能是周围的人太不可信了吧。
“那我稍后开个方子,可以快速补血,药膳食补也要加上。”李凌霄认真地想着,开哪一个方子最好。
“听说你给大哥也开了药膳,药膳食补是你常用的方式吗?”和她聊着天,仿佛身上的疼痛减轻了一些,于是玄昃也就想和她多说一些。
“药膳是我师父教我的。”回忆起师父,她的眼神总是哀伤又带着怀念,“师父说,民以食为天,食物是人之根本,无论是水还是米,不吃不喝就是不行。即便是仙魔两道,也是要进食的,只是食物不会像人一样排出体外,而是直接被身体吸收,成为了他们的一部分,转化为灵力。师父一直教导我,生病的时候,更要好好吃饭,药膳,既是药,又是膳,药膳与药双管齐下,则恢复得更快更好。”
这话让玄昃想起了母亲。南云夫人也待他如此,玄昃小时候很挑食,也不爱吃饭,她一直都耐心教导,说男子汉应当多吃饭,好好吃饭,孩子们要好好吃饭才能长得更高,大人们要好好吃饭才能身体更好,老人们要好好吃饭才能延年益寿。当然,南云夫人也说过一些善意的谎言,骗玄昃说如果不好好吃饭,身体会不受控制,要么越来越胖越来越重,总有一天会陷入地下再也起不来,要么就会越来越瘦越来越轻,最后飞上天就消失掉了。
“我母亲也曾讲过类似的话。”玄昃如实相告,不保留自己的想法,“听到李少侠这样说,我感觉很亲近。”
“是吗?”李凌霄笑笑,站起身向玄昃的书桌走去,“玄公子休息一下,我去给你写方子。”
走到书桌旁,樱凝就进来了,心急如焚:“二哥!二哥你如何了?”奔到床边,兄妹俩就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关切起来。
李凌霄低头写着方子,不去打扰,心中却有些羡慕,有家人的感觉,真好。同时也想起了那些师兄弟,心中情绪复杂,写字也潦草了一些。
“方子写好了。”过了一阵,她终于写好了药方,拿了过来。
“那我差人去采买。”樱凝抱着负罪感,希望多做一些事情来弥补玄昃。
但玄昃摇头:“我叫别人去吧,樱凝你好好休息,担心着急的,对你身体也不好。你看,我们府上李少侠才见过几个人,就这个生病那个受伤的,岂不是让人笑话?”
樱凝有些无言以对,张了张嘴,看向李凌霄,低头答应:“那……好吧,我先回去歇息,晚些我再来看你。李少侠,恐怕又要劳烦你了。”
“无碍,”李凌霄对她笑得温柔,“只是樱凝姑娘要帮在下找人托一句话给大公子,说二公子这里情况紧急,我恐怕是不能前去照料了。”
“好。那李少侠也注意身体,这段时间太让李少侠受累了。等父亲回来了,一定会好好答谢李少侠的。那我就先走了。”樱凝说完,就带着自己的丫鬟走了。
“方子上这些东西,玄公子可有安排的合适人选去进行采买?”李凌霄走到床边坐下,给他看方子。
玄昃摇头:“原本是有,但是眼下府中人太杂乱了,恐怕我之前的人手也不一定值得托付。”
“那玄公子可知道这府里的春元姑娘?”李凌霄有个主意,“就是方才公子醒的时候进来端东西的那位。”
“春元,我今天第一次见。听说她是别家的大小姐,后来发生了什么变故,流落街头,被言心言笑两姐妹救回府里,却总是欺负她,樱凝看不下去,才要了过来,平时应该是听樱凝吩咐。”玄昃回忆起来,是有这么一个婢女,“怎么了?她可是有哪里做得不好?”
李凌霄摇头轻笑:“那倒没有,怪不得这位春元姑娘聪慧过人,原来曾是人家的小姐。在下是觉得,这位姑娘很合适,也知道分寸,应该是可靠的人选。”
“那好,你叫她过来吧,我让她去买。”玄昃并不质疑,“只是听说她古灵精怪,不似一般侍女,还以为她做了什么。既然是李少侠推荐,应当可靠。”
春元就在门外候着,被李凌霄一叫就进来了,乖巧地行礼:“二公子。”
“嗯,李少侠说你聪颖过人,我见你行事得体,你是否愿意为我所用,做我的人?”玄昃躺在床上,但语气还是威严中带着温柔。
“啊?做……做你的人?”春元脸倏地就红了,“可……可我还没……还没准备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