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如常的赶路前行，这个还算活泼的队伍，在接连逝去两人的情况下，终究是变得有些抑郁。

　　顾璃嫣与顾景泉更是一个字都不说，只是在队伍的侧翼蒙头赶路。

　　尽管路上有安韶雪和金九儿努力活跃气氛但终究收益甚微。

　　见队伍怎么也活跃不起来，安韶雪也懒得有一搭没一搭地去和她瞧不上的金九儿聊天了。

　　是夜，众人寻到了一个小山头下的山洞，难得不需要自己搭帐篷休整，大家的脸上都轻松愉快了许多。

　　弯成月牙的月亮照不亮黑夜暗藏的杀机，月下的丛林时不时冒出稀奇古怪的叫声，远处还有大型灵兽走路发出的震颤声，让整个夜色不那么静谧。

　　顾璃嫣依旧是和顾景泉待在帐篷里，她用余光看着修炼的顾景泉，脑海里想着白天发生的事情，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对于渊红来说，尸体是会说话的。雷一崖的尸体上，最大的致命伤不是来着水属性的那个灵兽，或者说，除了最后毁尸灭迹的一击以外，雷一崖身上的伤没有一个地方是来自那个大蝎子的。

　　致命伤的属性是神圣。

　　是来自满门修炼攻击的神族的属性——神圣。

　　当时她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其他人在他们那片林子里，能使用神圣属性的人只有叶涵芷和戴慕晴……

　　会是她们吗？

　　不，不一定，自己的灵力修为太低了，做这件事情的人没准是二族他们培养的那种刺客。游子卿说过，每个势力都有专门做这些见不得人的事情的死士……

　　顾璃嫣正想着出神，帐篷外骤然响起了叶涵芷干净温和的声音：“顾璃嫣，你睡了没？我想与你聊聊天”

　　听此，顾璃嫣只觉得眼皮一跳，这还算是她为数不多甚至可以算第一次，被一个熟识的外人直呼名字。

　　她看了一眼似乎准备结束修炼替她处理的顾景泉，赶快应答道：“可以，正好我也有些睡不着。”

　　顾景泉又闭紧了眼专心修炼起来。顾璃嫣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小胖啥都好，就是有时候尽职得过了头。这要是让他来处理，只怕是得把叶涵芷给揍一顿轰出三米开外。

　　顾璃嫣穿上外衣，又披了件斗篷，这才缓缓站起来走出帐篷。

　　叶涵芷早已在外等候多时。

　　在夜色的熏罩下，叶涵芷还是那样出众，她站的笔直，金色的长发自然散下，浑身从容端庄气质让人惊羡不已，她的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浅笑，与游子卿那如沐春风的微笑不同，叶涵芷的浅笑更像是是对自身的自信而诞生的。眼下，她正熠熠生辉地看着顾璃嫣。

　　“何事？”顾璃嫣站直身子定定神，缓缓说道。

　　叶涵芷上前一步，福了福身子，不卑不亢地答道：“无大事，就是想和你聊聊。”她的话语听不出情绪，顾璃嫣也摸不清她究竟要干嘛。只见叶涵芷随手指了指不远处一块光滑平整的石头，接着说道：“我们去那坐着聊会。”

　　顾璃嫣点了点头没有拒绝，小胖就在帐篷里，叶涵芷也不敢对她做什么，左右不会有危险，聊聊天又如何？

　　二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轻声走到石头前，没有惊动任何人。刚刚坐下来，叶涵芷便说道：“对不起，顾璃嫣。今日之事惊吓到了你。”

　　顾璃嫣下意识抿了下嘴唇，倒映着月牙的眸子就这样直直地看着满脸歉然的叶涵芷。

　　“是你干的，还是神族干的？”

　　叶涵芷愣了愣，没想过顾璃嫣会如此询问。她思索着，如实地答道：“神族的弟子联合着圣族的消息网设下来的局。此次历练……”叶涵芷咬了咬嘴唇，似乎有些说不出口。

　　四周就这样安静了下来，丛林窸窸窣窣的声音让夜晚变得诡异恐怖。

　　顾璃嫣眼里似乎闪过一丝的失望，她并不希望出手杀死雷一崖的人是叶涵芷。

　　两年的接触下来，叶涵芷在她的眼里就是一束阳光，不管其他人如何地排除她针对她，都能屹立不倒巍然不动的……阳光

　　叶涵芷说不下去，顾璃嫣可不愿就这样尴尬地僵持下去，她直截了当地问道：“你在此次任务中是个什么角色呢？”

　　叶涵芷不假思索地说道：“做好历练，不让其他人起疑。”见顾璃嫣没有说话，叶涵芷继续说了下去：

　　“二族的计划是在这次的历练中尽可能地削弱八宗的势力，雷一崖和墨鹰只是一个开头的引子，后面还会有更多的孩子的伤亡。

　　这件事情二族所有的小辈里只有我一人知晓，算是族里对我的器重吧……哪怕我并不想要当这个知情人。”这语气里面的无可奈何，明明白白地表现了出来。

　　“是因为二族四家八宗不和已久了吗？”顾璃嫣故作随意地张口询问，转而又想起了什么一样，问道：“还是说二族要动手了？”

　　“你知道？”叶涵芷惊讶说道。

　　顾璃嫣自然不可能说是游子卿教的，只能囫囵地点点头。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去揭发我还是……”

　　“你是你，你的宗门是你的宗门。”顾璃嫣打断道：“人应该活出自己的风采，有自己应该追求的信仰，而不是从一开就为了无法选择的出身卖命！”

　　顾璃嫣这般大言不惭的有驳常理的话和说话时的坚定委实让叶涵芷大吃了一惊，至少她以前觉得，顾璃嫣并不是个有叛逆之心的人，甚至有些黑白不分，太过于懂得明哲保身。

　　一个灰色的人，为人处世也应该就是如同四家他们那样是灰色的。

　　没想到今日竟然能够听她说出如此惊世骇俗的话来。

　　在这个宗门至上的世界里……

　　似乎认识到自己方才的话叶涵芷可能接不下来，毕竟这些都是游子卿教给她的东西，又看见叶涵芷紧锁着眉头的模样。顾璃嫣思索了一下岔开了一点话题的方向，她说道：“何况错不在你，你没必要为了宗门担负心理上的罪责。再者，你也可以阻止他们这些行为啊。”

　　叶涵芷的眼神暗了暗，语气有些无奈笑道：“你是渊红宗的血神女，渊红宗上上下下没有人敢枉顾你。自然是有说出这种话的勇气。我不过是神族一个寻常的庶女，备受宠爱天赋异禀又如何？在族里依旧无权无势，有些事情，他们明明是错的我却无法阻止。”

　　放屁！那些臭长老就能不听我的！

　　顾璃嫣默默吐槽着，心中想到了游子卿和自己说得话，似乎和叶涵芷所说的接的上，便脱口而出：“无法阻止的事情那就任由它发展，待它停下时再补救就好了。”

　　哎等等！自己这个思路是不是错了啊！一开始聊得什么来着？

　　叶涵芷虽然不明白为什么顾璃嫣突然转变了关注点，但还是有些开心地接着说道：“我也是这般想的，以我的天赋，下一任的神族族长必定是我，届时，我会弥补神族所犯下的所有的过错！”又转头看向顾璃嫣似乎是在向她保证什么：“我发誓！”

　　女孩眼神坚毅决然，如广袤的大海一般包容宽大，又清澈见底，不见一点杂质。

　　顾璃嫣想继续说出来的惊世骇俗的话被硬生生咽了下去，继而换成了别的问题：“为什么和我说这个？”

　　我可是渊红宗的血神女哎！

　　顾璃嫣觉得自己有些头大，她自己说话不带脑子话题跳脱的快也就算了，怎么这个叶涵芷也和她一样说出来的话莫名其妙的？

　　叶涵芷笑了出来，照亮了这个黑暗无边的夜晚：“因为我们是一路人，我生在神族身不由己，只能知晓他们的黑暗而不作为不阻止，你身在渊红宗贵为血神女，可是并不信仰渊红甚至不相信命数。”她站起身来，捋了捋袖口，衣服虽然简洁，上面的花纹绣图做工却是一等一的好。

　　良久，女孩清澈干净的声音低低地响起。

　　“顾璃嫣，我们都一样。”

　　顾璃嫣茫然无措地望着她，叶涵芷是第一个如此坦然地说出她不信渊红的这个事实的人。

　　游子卿知晓却从不道破，顾铭枭与戴雪竹不会涉及如此敏感的问题，顾景泉更是被蒙在鼓里。

　　如今听见一个人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出这个从她记事起就被她埋藏在心底里的秘密，她竟然有一种人生难得逢知己的感觉。

　　“大概吧……”顾璃嫣心不在焉地应答道。游子卿说过，世间上性格爱好乃至三观完全相似的人太少太少了。她觉得自己现在和叶涵芷充其量只能算是有些观点是相同的，从某些本质上的东西闻言，自己和叶涵芷搞不好是天差地别。

　　顾璃嫣的眼神复杂地看着叶涵芷站着的背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先去守夜了，顾璃嫣你回去睡觉吧，毕竟这样的促膝长谈，被人看见了难免会有非议。”

　　这倒是真的，二人在一起呆了那么久，会被人误会渊红宗和神族有什么交易。

　　顾璃嫣嗯了一声低着头向帐篷走去，半路上忽然听见叶涵芷说道：“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将来有朝一日我能改变这个残忍又冷漠的世界……”

　　改变这个世界？顾璃嫣回头看向还在原地站着的叶涵芷，八九岁的女童身高高挑，说是十二三岁也不为过。此时的她半抿着嘴唇，扶手而立，眼底的郁色明明没有散去，顾璃嫣却能看见希冀的曙光。

　　她好像问过游子卿，能不能改变这个世界……

　　游子卿的回答是什么来着？

　　“那你想改成什么样呢？”顾璃嫣打趣地问道。

　　“不知道。”叶涵芷回答得非常干脆，“但至少……没有宗门的重重桎梏，没有血脉的层层压制。”

　　“那……不挺好？”顾璃嫣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简单附和着，看着叶涵芷充满天真的神情，顾璃嫣心中堵堵的，她转身逃似的钻进了帐篷。

　　叶涵芷今晚说的话一边又一遍地在顾璃嫣脑海中回放，顾璃嫣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样闭上眼，又是怎么睡着的。

　　游子卿说过，只有两种人会去妄图改变世界，一种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天才，另一种是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的蠢人。

　　她或许该把游子卿和她说过的，连她自己现在都不是很懂的世界的冷酷告诉叶涵芷，只是看着叶涵芷期待又坚定的模样，顾璃嫣怎么也说不出扫兴的话。

　　改变世界，多么美好的愿望。

　　如果没有宗门和血脉的桎梏，是不是她就不会被长老团管东管西？是不是可以不再担心那什么无道之力的泄露？

　　恍惚有人在自己混吃等死的日子里，点了一个明灯与远方一般，那样温暖与光亮。次日早晨的一缕阳光射入，顾璃嫣睁大眼睛看着逐渐攀升的太阳。

　　自己竟然如此喜欢光明。

　　历练还在如期进行着，接下来的几天里到是没有出现伤亡，也没有发生什么意外的变故，偶尔一两只低级灵兽会前来骚扰，都被众人无情地斩杀了。

　　顾璃嫣还是那样趁着他人不注意就偷溜走东跑西跑，顾景泉察觉到后想要阻止，反而被顾璃嫣拉着到处跑。

　　长老团的人曾经在她面前嘴漏地说过，有森林的地方就有资源，有资源的地方就有财富。万一自己不小心遇到了什么值钱的东西也能卖钱是不是？

　　很显然，顾景泉也发现了顾璃嫣每天都在东窜西跑的原因，每每被顾璃嫣拉走的时候，他的眼里都会充满了鄙夷。

　　神女大人，你表现的这么缺钱真的好吗？

　　顾璃嫣这几天委实发现了不少好东西，满满当当地装了一个小的空间灵器，还运气好地抓了一个漂漂亮亮的小鸟，扬言要养大。

　　其他的一众人到是没有理会顾景泉和顾璃嫣两人在干嘛，毕竟，顾璃嫣的脾性在他们眼里是不明的，身份也是他们不大好亲近的血神女，顾景泉是个生人勿近的性子，吃饱了撑得才会去热脸贴冷屁股地询问他俩干了什么。

　　况且他们对于历练态度是极为认真的。

　　为了性命也为了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