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间,元丰山下。
此时正值观音寿诞,山道上挤满了贵族女眷们熙熙攘攘上山进香的轿子,略微宽阔一边香道上,每隔几步路就有一座简易的茶棚,茶店掌柜和两个小伙计忙不迭的给走累的香客们烧水敬茶,通常这个时候,还能花3-5文钱吃一碗葱油素面。
“掌柜的,这桌再加两个油饼。”一个身着短衣,商人打扮的男子朝掌柜挥挥手。
“好嘞。”掌柜刚给旁桌放完面,又去后厨包了几个提前炸好的油饼递给商人。
那商人接过油饼递了几个铜子,便回头向自己几个伙计抱怨道:“也怪前些日子,连夜下雨,天上的雷把山下那颗井口粗的树生生劈成了两段,横在后山,不然咱们走那条路,早两个时辰都上去了。”
“您说的这是什么话,那条路即使不被拦着,也是太太小姐们走的啊,咱们这些男子,怕不是要被家丁们跟赶鸡似的赶来赶去,未必能赶在天黑前烧一株发财香啊。”
队伍里有个面目粗鄙猥琐的嘿嘿一笑,“可是那条路人少啊,有些小家子的女眷也会从那过,你想,若是谁家的女儿揭开轿门瞧上了你我几个兄弟,再找个时间约出来私会,那可真是享福了。”
“大户人家的小姐哪瞧得上咱们几个卖力气的兄弟?”
“约不出来也没关系..嘿嘿嘿嘿..”
那烧水的掌柜听着这些人的话说的越来越粗鄙,在心里实在感叹世风日下,他开了40年茶铺,原先上元丰山进香的都是一些潜心修佛的善信,如今不知道谁传言元丰山上有财神保佑,汇聚了一批粗俗之人。
有些人为发财,还有些人专门等在女客走的清净山道旁劫财劫色,惹得后山山道越来越少人走,前不久还落了旱雷,八条山道唯独劈断了后山那条,众人皆传,元丰山上有神灵,看来是真的。
此时,正在那条被大树横断的山道上,一乘装饰华丽的,由16个身体强健,面目清秀的男子所扛的金顶彩绘琉璃轿飘然行在青黑色的石道上,一名身材娇小好似儿童的女子坐在轿中,一帘不似蚕丝,却胜似蚕丝的短帘挡住她唇部以上的面容,仅露出了手和脚。
这女子身着的不是寻常女子的纱衣,而是一身材质挺括,似乎用九层金线以极其罕见和复杂手法织成的短锦衣和长锦裤,最奇的是她轻飘飘的放在轿子上的小脚,好似水中金莲,盈盈一握。
轿子在山道上缓缓走着,没人知道这行人怎么通过那被树拦着的石道的,只看见一名青衣长衫,气质儒雅高贵的男子凭空在轿子前出现,躬身对轿中人一拜,抬轿的16名清俊少年顿时停了下来,把轿子稳稳当当的扛在肩上,一言不发。
“母亲,孩儿来迟了。”
坛城对着轿中人躬身道,片刻后,一名身材巨大的力士将轿中人抱出来,只见那女子不过12岁左右,却戴着装饰极为华贵沉重的金饰,再看那身锦绣更是在阳光下发出七彩磷光,那女子虽是儿童身形,声音却极为苍老。
“城儿,我希望这次你带来的是好消息。”
那女童目光给人一种极大的压迫感,不动声色却让人的觉得极为威严肃穆,让人忍不住鼎礼膜拜,好似远方来的圣客。
“孩儿已寻到剑,并亲自交于秘密处安全保管,九重天的人就算掀了三界,也定找不出来。”
“我的鳞、爪每一日都在凋化,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我不知自己还有没有可能再见你的父神。”
那女童极为沧桑哀愁的说道,十指上套着同样以纯金精密打造,镶嵌着龙血宝石的长护指,既雍容华贵,又显得无比怪异。
“母亲不要担心,我已经找到了炼化荒月剑的引子,想必不待几日,父神便能破荒而出,与母亲相见。”
那女童闻言,贴着天珠的眼角落下了比珍珠还晶莹的眼泪,她身体前倾,泪如雨下,用带着金护指的手轻轻抚摸坛城的脸颊。
“这些年,你背负魔族之子的骂名实在太久了,原谅母亲,只是我宁愿你被误认为魔族之子,也不要让九重天的人发现你是麒麟与月神的儿子,不然你会像你几个哥哥一般被斩碎元神,永世不得化身。”
此时,这条无人的山道上忽然窜出几名手持武器,商人打扮却行强盗之事的壮硕男子,那些男子许是看见女童身上的金银珠饰起了贪念,便朝那女童扑去。
霎时间,抬轿童子,包括抱着女童的巨汉以及坛城都没有动,只见那女童懒散的好似捉住空气中的微尘,那一伙强盗竟在一瞬化为一只萤火虫,懒洋洋爬在金护指上。
正在坛城惊愕时,女童让巨汉把她抱去树下,她轻轻等萤火虫从护指上爬到树叶上,才慢慢收回手。
“母亲慈悲。”
闻言,那女童轻轻笑了一下,殊不知那一笑竟淡漠的让无心的玉石都可以心碎。
“人类,神仙,恶魔,妖灵,在这万年间不过是树叶上的一滴朝露,生生死死,同那虫般,只不过化为不同状态,却眷恋着这世间的美好,忘了自己的使命,实在顽劣不堪。”
“我儿。”女童柔声唤道,她琉璃般透明可爱的眼睛里似有洞穿一切的古老智慧,坛城轻轻把脸颊放在她手能触及的地方供她抚摸。
“母亲。”
“若你登上三界至位,莫忘你父神寄予你的希望,这世间的隔阂与恶意太多,就由你的手将其化为自然,尘归于寂。”
“孩儿定完美达成,不辱母亲使命。”
坛城对母亲深作一揖,郑重的说道。
“城儿,你是一个做具体事的人,完不完美并不重要,有几分落地才最重要。”
那女童说罢,轻轻咳嗽,形容苍白,似乎已到了临界之时,她回头对巨汉微微点头,轻轻转身,轿子与人皆回到了隐世。
而坛城此时也濒临了极限,他脸颊上出现了不合时宜的鳞片,就在意识越来越不清醒时,他颤抖着从怀中取出一粒穷奇丸,极其艰难的吞入口中,混合着魔兽之血的妖丸扼住他体内翻涌的麒麟血。
坛城正是以强大的魔气盖住了荒气,才能行走于九重天而不被人察觉消灭,即使每个月都要收到魔血之毒的反噬,在仙界受尽非眼,他的戏也必须演下去,因为他知道,自己身上背负的东西究竟有多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