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沉璧此言既出,晏惊卿心中仍存了几分犹疑。他一直信奉眼见为实,此等道听途说,却是不可尽信,更何况,仅凭一个传说、一些汁液,李沉璧的推测相当于没有任何证据,这也实在过于牵强。
晏惊卿不肯相信,向她提出了自己的疑惑:“璧儿,你的意思是说天地倒置,我们头上顶的是大地、而天空正在我们脚下?可为什么我们进到此处没有倒悬呢?难道就凭这些汁液流动的方向,你就能肯定是天地倒置不成,倘若是这长生树生得妖异,与其他树自有不同呢?”
李沉璧在大声说出自己的推测之后,着实也被自己的脱口而出惊到了一瞬。她明白今时今日,已不能再像自己以前一个人寻宝的时候一样了。若是往常她独自出行,这时候早就一力决断,靠着自己的直觉大胆尝试去了,反正成与不成只在自己一条性命,总比一直停留在原地要好些;可如今惊郎在侧,她自是不能不顾念着他的想法。
两个人一同处在险境中,她便不能鲁莽行事了。李沉璧心中隐隐生出一丝不乐,只是这不乐为何而来,她也说不清道不明,只是自问绝不是嫌弃晏惊卿麻烦。若说她嫌惊郎麻烦,这也太屈了她。
李沉璧但觉喉咙哽了一下,才道:“这的确只是我的直觉。惊郎,我们当时聊起那个传说,只觉得是言过其实。可若长生树上所刻为真,五位前辈果真成仙,仙人的力量,也许远远超过了我们的想象。何况仙道之事向来渺茫,就是传说最近成仙的仙人,也已经在三百年前。你出身仙门必定了解,可修仙者成仙之后即破碎虚空,也不见得有空闲回来修仙门志吧。”
“这倒也是,仙门志都是后来者所修。”晏惊卿一开始虽觉得她有些冒进,但她已快将他说服了,他笑道,“书上看来的未必是真,可你这经历来的直觉,却是看不来的。”
李沉璧低声说道:“这又有什么难?若你想的话,待以后,我与你同去嶟州看灵山风光;在珺州同游边湖;往芭州找稀奇的花草;还可以,到毗州的小酒馆里去听各种古古怪怪的故事,保证你猜不出结局!”
她一边说,一边取出一段绳子,在绳头处打了一个结,将它弯成了一个圆,随后抛在了像座小山一样的长生树顶端。
晏惊卿随后明白过来,他们刚才已经细细观察过长生树,唯有其顶端没有探过。他从李沉璧手里拉过绳子,向下拽了拽,冲李沉璧温暖一笑:“我先去看看罢。”
晏惊卿左脚一点,拉住绳子攀援而上。若在从前,这区区几丈距离,晏惊卿提气便能到达;可如今却只能慢慢地挪腾而上。
待到达这如山头一般的树顶,晏惊卿回头望下去,李沉璧只有他最喜欢的翡翠葫芦那么一点点大了。树顶之上,只见四周光秃秃的,只有中间一个石台引人注目。
在这石台中央,有一个深深的棍状凹槽,棍底细细尖尖,棍身并不长,而棍顶却生出一大团云状的轮廓。
看来这是个机关。晏惊卿思忖着,这凹槽上的图案好生眼熟,只是一时间不知道从哪里见过。
正想着,李沉璧也到了树顶边缘,晏惊卿便去拉她。蓦地,一抹绿色在他眼前一晃,李沉璧发间的那根碧玉簪,突然和凹槽上的轮廓重合起来。只不过和晏惊卿先前想的云彩式样不同,碧玉簪的式样却是一团花冠。
李沉璧待看了那凹槽一眼便道:“咦······”
晏惊卿道:“璧儿,这凹槽轮廓与你的碧玉簪甚为相似······”
李沉璧将碧玉簪取下来:“我一见到这图案,便想到它了。我七岁那年第一次见到它,在妈妈的一只锦盒里。我一见便喜欢上,便问妈妈讨要。她答应我如果在我十二岁时能在三个月内寻得五件品相中上的灵宝,便把它送给我。”
晏惊卿笑道:“后来你果然成功了,伯母便将它送了给你,是不是?”
李沉璧“唔”了一声,突然不好意思起来:“那一次我贪功冒进,去了珺州的紫薇山,始一进山,便遇到了暴雨,足足在山洞里困了两个多月。眼看三月期满,我只找到了三样差不多的灵宝,只好下山。谁知我妈妈正在山脚等我。回家以后,虽然我没有完成约定,可妈妈还是把它送给了我。她说觅字门中人,最重要的是勇气和承诺,任何时候从头再来的勇气,和不轻易出口的承诺。”
说完,她把碧玉簪嵌入凹槽,大小细节竟全然吻合。霎时间金光四溢,二人只觉眼前金光一闪,便失去了意识。
待不知过去多久,李沉璧悠悠醒转,只觉浑身酸软。她和晏惊卿两人正在一个陡峭山道边,一旁的峭壁上有和长生树顶相同的机关凹槽,自己那支碧玉簪,赫然正嵌在其中。
待晏惊卿醒来后,李沉璧便收起了碧玉簪。
此时日渐正午,天气虽炎热,但他们正处在山腰,还凉爽些。李沉璧观察了一番方位,说道:“看来这洞窟已将我们带离了原来的山洞,只是不知我们现在身处何地。惊郎,我们还是暂且休息些时候,再赶路下山。”
晏惊卿当即同意,两人都感觉疲饿困乏,谁也没心思好好弄餐午饭,只在林子中捡了些鲜美的果子,匆匆果腹之后倒头便睡。
日头渐西,两人方才修整好,待下得山来,皆是哭笑不得。原来那神秘的洞窟带着她们在这山间窜来窜去。而他们从出口下山,却发现回到了一开始躲雨的山洞前。
晏惊卿道:“想必这洞穴身上有特殊的封印,只能在这座山中移动,才会被笑面高脚蛛利用。”
二人均感这一回遇五仙所立长生树乃是一桩奇事,心中虽仍有好大一层疑团,却无人释疑,只得暂且放下,仍旧收拾好行李,往前面镇上去追赵丰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