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蜃市(二)
而人魔易生心魔,心智不强者被魔气侵蚀,泯灭人性,遂成邪魔。
人虽修魔,却从不屑于与邪魔为伍。
天生魔者,自有其序列,低等魔族以上,为魔将,魔君,魔主。
而自人妖魔三族共立以来,常有龃龉,魔族中的邪魔便是一大弊害。
人中邪魔,杀生积多,终遭反噬。
魔中邪魔,凡魔者皆可为邪魔。魔亦为生灵,魔者修行,汲养天地魔气,持的是善念,修的是一颗有情魔心,而又有魔背弃其道,视人命如蝼蚁,啖食众生,以饲自身,以增修为,乃深恶地称之邪魔。
霞衣女子立于半空,朗声笑道:
“九云师弟,你来的正好。”
“那魔头手里抓了人质,害我束手束脚,你我联手,好生教训教训他。”
“求之不得。”九云大声应道。
刀光逼近,一时气冲星河,那邪魔见对方添一帮手,顿生却意。
将手中的人质扔向二人,乘着风欲逃窜而去,突然似是有人轻轻在他耳畔说了一句话,震得他轰轰作响。那邪魔低头去寻,只有集市上躲起来的人,还有一个三四岁的女娃娃。
“那人使的什么身法?竟这么快?”
九云提刀追去,已无踪影。
“燃烧了本命精魂,他倒也能豁的出去,估计没个几十年,是恢复不了元气了。”
晴明带着点讥笑回道,蹲下身去看那被邪魔抓住的人,那人身上笼着一层黑气,她一挥衣袖,黑气尽散,露出那人的样子,是个穿着靛青色衣裙的少女。
“咦,这不是你们牢都的那什么长晖公主吗?”
见那少女面色苍白,脖颈处有獠牙咬过的印记,晴明运起真气抚过印记,又喂了一颗丹药,那印记逐渐散去。
“被吸食了些精血,无大碍。”
九云见状,欲去搀扶,那少女正微微醒转。
“王师兄,小心!”从远处传来喊声,却犹如近在咫尺。
一条带刺长鞭挥向九云的命门,他本能地向左退开,仍是被那长鞭打中了右边肩膀。
“你干什么?”晴明大火,将她持鞭之手反剪。
谢咏娴看清左右,这才明白伤错了人。
“本公主还以为是邪魔呢?”
她有些讷讷,又见晴明冲她甩脸色,被抓住的右手一阵酸痛,愤愤地说道:“再说,他一被逐出家门的庶民,有什么资格碰本公主!”
她抬起高傲的头颅,十分坦然地问道:“王九云,你有怨言吗?”
“无怨言。”九云抿唇,声音冰冷,如他刀上寒光。
“晴明师姐,九云先告辞了,杨小师妹还在等我。”
王九云收起长刀,捂着右肩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他带着一丝疲倦,朝着那红裙的小人儿走去。那小人儿一步步走过来,大概走了很长的路,瓷白的面颊上冒着汗,脚步也有些发虚。
他不由轻笑道:
“怎么吓成这样?”
杨江游摇摇头,看着他右肩。
“不用担心,小伤。”
“走吧。”
杨江游点头,王九云掐出一个指诀,蜃市慢慢在她身后消失。她回过头,面色有些过分惨白,但一双黑眸十分的明亮。
哦,是那个昨日胜了垂杨的小娃娃,重羽还输给了人家的小丫鬟。
晴明收回目光,看着谢咏娴有些嫌弃地放开了手,转过身欲去忙活她的事儿,这牢都的皇族啊,长得比垂杨后院的歪脖子树还要不堪入目。
真真扫兴,为了如此愚蠢无知的人类。
去他个尘规。
一个黑气萦绕之地。
冒出一团黑色的身影,那身影踉踉跄跄地倒在地上,只听他瑟瑟发抖地说了一句:“是真言之力……”便化作了一团黑气,地上只留了一滩黑色的血迹。
不一会儿,有只邪魔踏进了这荒凉之地,看着那滩血迹,闻了闻空气中的味道。
“死了一只魔将?”
中峰有座星辰台,高百尺有余,周有幽火,日夜不灭。
天上没有璀璨星辰可摘,也听不见仙人醍醐灌顶之语。
但无人敢高声语。
未时将过,傅子介仍坐在星辰台的一块石座上,身侧搁着一把长剑。
“你终于来了。”
傅子介抬起头。
“哟呵,又挂彩了。少将军还真是战功显赫呀!”
“我可不会心慈手软。”
傅子介拿起佩剑。
王九云抽出长刀,一字未说,主动出击,显然是一副速战速决的样子。
那刀上有很多豁口,那剑上也不少。
王九云使出任何招数,傅子介都能接住,傅子介使出任何法诀,王九云都能轻而易举地化解。
他们之间仿佛相识了许多年,彼此十分了解。
而傅子介是如此憎恨着这份熟悉和了解。
“出力啊,王九云你他妈的,力气都往女人身上使去了吗?”
傅子介剑气擦过王九云的右肩,王九云不由往后一退。
傅子介朝他右肩连挥数剑,王九云突然发力,长刀诡异地缴下了他的长剑。
“你输了。”
王九云长刀入鞘。
“小爷凭什么输给你这个孬种!”
“懦夫!”
“女人手里的玩物!”
傅子介瘫坐在地上大声骂着,似乎有些委屈,更多的是不服气。
王九云叹了一口气,捡起他的长剑慢慢走到他的近前。
突然,傅子介欺身而上,将王九云飞扑在地。
一把短剑在王九云的脖子上划出一道伤口。
“刀下亡魂那么多,也改不了你的心软!”
傅子介嘲笑道,往他身上摸索了一会儿,狠声问道:
“东西呢?”
“你别不说话。”
“书院虽然禁止学生私斗,可是星辰台上生死勿论。”
“我要是现在就杀了你,你觉得会有人插手吗?”
傅子介将短剑逼近王九云,立时伤口处的血液汩汩而出。
“我身上没有你想要的东西。”
王九云吃痛,但仍然平静地说道。
中峰长钟响起,日色已昏,晚课要开始了。
星辰台上的幽火一簇一簇明亮起来。
傅子介眸子不断闪烁,最后拿开短剑,将剑上的血迹往王九云的衣襟上抹干净。
“哼,少将军不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嘛,如今成为我手下败将,滋味如何?”
他拎着他的衣襟。
“以后见着小爷绕远点。”
星辰台上,夜里看天空是没有星辰的,只有那几簇忽明忽暗的幽火,但人的眼里是有星辰的。
王家和隔壁傅家的两个少年的眼里是有星辰的。
星辰台下,幽暗的地方太多。
“去告诉我父亲,他要的东西不在王九云身上。”
傅子介垂着头,将一枚残缺的物什交给暗处之人。
“给我的碎符也并没有什么异动。”
“是,少爷。”一个苍老的声音恭敬地回应。
“少爷为何不将王家那小儿趁此斩杀?”
“你是想让琢器院那老家伙出手对付我,我死了,你好投奔我兄长,是吗?”
“不敢,老爷说过,奴生死随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