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牢都(二)
主城牢都,内有三城,每城有三市。第二城第一市里,有座五层楼高的酒楼,名唤花天酒地。
里面百花悬空,千酒置地,花香酒气扑面而来。
这酒楼不知其由来也不知其背景,在大多数牢都人的眼里,它是醉生梦死之地,也是高堂雅阁之所,豪富强权,平民子弟,皆所爱也。
“五楼有一处极好的景观瞭望台。”
“我可是提前好几天打了招呼,才排上号了。”
“早有耳闻,在牢都多年倒是一次未曾来过,叫毕生兄破费了。”
“你啊,是志不在此。不过瞧你这次回来,犹如脱胎换骨,稳重了许多,不似当初那般愚直。”
“小家伙睡着了?”
“二楼甲字一号间,所配护卫能力乃酒楼最为出色者,且放心让她歇着吧。”
某间雅致的阁楼里。
“爷,甲字一号临时出去办事了,要不安排甲字二号?”
“客人身份?”一人问道。
“太尉彭毕生,庶民杨震。”
“杨震?就是当年那个杨司徒?这可不能怠慢。”
“我去吧。”一个清冷的声音说道。
“不行,被人认出来,姨娘要把我劈成两半。”
“这个样子可行?”
那人走到甲字一号间,杨震与彭毕生已去五楼,他敲了敲门见没人回应,略微犹疑地推开门。
房间里静得一点儿声音都没有,透过帘子隐隐约约能看到床上躺着一个人。
那人走过去,见是一个三四岁的女娃娃,猜到应该是杨震的女儿。
那女娃娃黑发如瀑,眉目烈艳如火,真是少见的生动。
此时,她的面上有些过于红润,耳边的绒发紧紧地服帖着,怕是出汗了。
那人从空中招了招,一把白色的蒲扇出现在他的手里,正准备坐在床沿给那女娃娃扇一扇。
他一俯身,便对上了一双深黑色的,炯亮的眸子。他愣了愣。
一双柔软的小手,摸到他的发上,然后抓住了那处。
他的头上竟长着一双白绒绒的耳朵,像是兔子的耳朵。
他禁不住浑身一颤。
再去瞧去,那女娃娃就着这样的姿势又睡了过去,他不由得轻声一笑。
他躺了下来,隔开了一点距离,也闭上了眼睛。
这间屋子窗户半支着,飘进来一些春芳。
屋子里的两人,一个生来炽热,一个天性温凉。
命定般的终归是相遇了。
过了不知多久,一楼传来一声怒吼,震得连二楼都能感受到波动,此处每层楼都互不干扰,具有隔音的功用。不知发生何事,竟能惊扰到别处。
杨江游悠悠醒来,理了理衣裙,打开门,看到门口站着一个黑衣的少年,目光十分平静,然后似是想起什么,看向到那少年的头顶,那里什么也没有。
“熙城郡主和长晖公主又打起来了,一楼快被砸完了。”
“没事儿,两位贵人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老板都没心疼,你心疼啥?”
“走走走,咱们下去看个热闹。”
“你也真不嫌命大!”
“怕什么!谁敢在这里伤人?”
杨江游靠近护栏朝楼下看去,小小的身体看不了什么,她看着少年。
“失礼了。”少年作势要去抱她。
“不用。”
“有高椅吗?”
“有。”
不一会儿,少年在护栏前,摆置了一把高高的椅子,上面铺了一层柔软的绒毛垫子。
杨江游爬了上去,摸着那绒毛垫子,坐了下来,她的眼睛里出现一点点蓝色,那蓝色带着天空的广袤,和岁月的成熟。
她的神识不知为何恢复了一点短暂的清醒。
她看着下面两个少女,一个淡黄色衣裙,俊俏明丽;一个靛青色衣裙,沉敛端庄。
身上的那枚龙鳞开始发烫。
哪一个才是敖九歌?
“鱼裳,有本事你就闹到父王面前,整天在我屁股后面粘着作甚!”靛青色衣裙的少女甩出手中的长鞭,讥笑道。
“你也老大不小了,别总是打不过我就到处喊爹。”
淡黄色衣裙的少女接住长鞭,笑得格外肆意。
她掸了掸衣裳,捋了捋头发。
“今日在这酒楼里,咏娴,我姑且留你一分薄面。以后,我的事你少插手。”
“荀绯哥哥的事儿怎么成你的事儿!你不要脸!”长晖公主咬牙道。
看戏的人,心中都有种果然如此的豁然开朗,小儿女心思多发的年纪,为风月里的事儿闹矛盾打狠架,那就再正常不过了。
“姐妹一场,劝你还是收敛些吧,别又惹父皇生气,再斥你一级,降为县主。”
“花老,所有损坏的物件儿双倍赔给花天酒地。”
长晖公主客气地对着花天酒地的管事者,一位身材微胖男子说道。
又回头一副春风拂面的样子,俨然是一位皇家公主的做派。
“熙城妹妹的那份姐姐也一同给了,毕竟刚被父皇罚了一年的俸禄,想是有些捉襟见肘。”
谢鱼裳坐下继续喝酒吃肉,对谢咏娴一番惺惺作态完全没兴趣搭理,她乐得谢咏娴打肿脸充胖子,抢着当冤大头,花天酒地的东西可不是一般的精贵,她还未到够她脱一层皮了。
她揉了揉她的颈部,感觉到那里有些刺痛,可能刚才被谢咏娴那一鞭剐蹭了一下。
二楼,杨江游恍恍惚惚地从椅子上爬下来,乌黑的目光有些呆滞,她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手中的垫子,看着少年。
“这是什么毛发?”
“小姐若喜欢,拿去即可。”
杨江游从腰间解下荷包,放到他手里,抱着蓬松温凉的毛垫又回到甲字一号间睡下。
少年拿着荷包来到那件精致的阁楼。
“少爷,姑娘要了垫子,赏了一件东西。”
他恭谨地把东西奉上,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拿起了荷包。
“且去守着吧。”
少年躬身退下。
“呦呵,我那堂妹多次讨要都没成功,你如今竟送给了只见过一次面的人,而且人家还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片子。”
“哈哈哈,她这回输都不知道输在哪儿了。”
“还有,姨娘可是宝贝似地收集着你的毛发,好不容易给你织成了垫子,你自己平日里都没用上,转头就给了别人。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有多嫌弃姨娘的手艺呢!”
“虽然,姨娘的针线活真不咋地。”
“花酒。”
“闭嘴。”
“吵。”
……
“不过话说回来,你这次破阶之伤怎好得如此奇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