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你为何还不醒
第二天一早,邓彧一家被押往刑场,朱雀大街之上围观人数之众,不得不惊动禁军维持秩序。大家都在等邓彧将军的车队经过,所有人内心都很沉重,连聊天的兴致都没有。沿街的小贩也难得的没有叫卖,大家都在等着见护国公最后一面。
“这场面也太诡异了,这人挤人的街巷,本来就让人头疼了,这一片静默是几个意思,老子都快以为这是鬼出街了。”禁军右统领旁飞现在头皮发麻,真想拿箭射过去,让这些人全部都消失。
“来了,来了。”人群中不知谁最先发现了囚车,大家开始往前挤。
“让兄弟们都打起精神,今天谁要是敢越过警戒线,格杀勿论。今天这差事要是出任何差错,我们的脑袋都不保,知道了吧。”庞飞稳住坐骑,看着属下飞速的传令,街道两侧所有屋脊上都布满弓箭手。今天,只要这场中有人敢作乱,他定让他有来无回。
“将军,您走好!”“将军,下辈子您万万不能再信任小人啊。”
“夫人,您走好!”
此起彼伏道别声回荡在整条大街,大家都在痛心,英勇的大将军,就这样被奸人给拉下水了。当告发邓彧的部下和大臣的囚车出现时,长街开始骚动,大家开始叫骂。“看,就是这些人,就是他们蛊惑了护国将军。”“对,就是他们。我见过他们,就是他们蛊惑了将军,最后还告发了将军。”“我呸,杂种、小人”“就该下地狱啊,不得超生啊。”
不知道是谁先扔菜叶,最后百姓把能扔的所有东西都扔向囚车。车上的人丝毫没有躲闪,有人还眼带笑意,这是他们应得的。
法场内,刑部尚书李满、大理寺卿何进、宇一总管三人坐于台上。刑场上白衣囚犯跪了一地。
陷害邓彧的部下齐齐向他磕头,“将军,您受苦了。”他们也是不得已,若果不这样做,他们整个家族都不保。要是有的选,他们肯定不会选这条路。
邓彧点头表示接受,他知道他们在请求自己的原谅,那就原谅他们吧。他已经放下,也难得家人都不计较。这一世,他邓家,也算无愧于天地君亲吧。
“李大人,时辰不早了,开始吧。”宇一看着刑场中这一幕,内心一阵凄凉,出卖主子也出卖自己,只为换取家人存活,这些人到底值不值?
“时辰已到,行~刑~”李满向法场中掷出令牌,法场周围的白练垂下。场外人透过白练看到刽子手提刀的影子。只见高高举起的刀在空中停顿了一下,快速落下,顿时白练溅血,场外哭声一片。
白练被重新卷起,场上一片狼藉,所有人都身首异处。此时法场刮起一阵阴风,血腥味随风四散。吴铭此时和刘管家漂浮于法场之上,管家左手撑伞,立于吴铭身后。虽然他们像一朵大黑香菇漂浮空中,也无人看得见。吴铭左手拿着阴沉木,右手掐诀,嘴里念念有词。他在引导邓彧魂魄进入阴沉木,这是最难的一刻,因为魂魄刚刚离体,力量太弱又无意识,很容易迷失导致魂魄离散。到时候想要再找回来三魂七魄,就得费一番周折了。
一团白色半透明气体从邓彧身体内飘出,迷茫四顾。此时在他面前出现一条月色光带,虽是冷光但却透着些暖意。“邓彧,上路。邓彧,上路。”吴铭的声音引导着透明体。它慢慢走上月光之路,快靠近黑伞时,吴铭收决,透明体变为一个白点飞进了阴沉木。
“回吧。”吴铭把阴沉木递到管家手上,转身准备走。
“只是这将军一家人,死得有些冤啊。”刘管家一声感叹。
吴铭头也未回,“你安排给他们超度下吧。”
“惹”主仆二人随即消失,实际上他们也没有在百姓面前出现过。
法场上早有邓彧家族的亲属过来帮忙整理尸体,刽子手的徒弟们在清扫法场,一众人叹息着、念叨着,也都散了。京城百姓当晚都在谈论怎么教训了小人,扔了多少菜叶臭鸡蛋。大家都在为自己的正义骄傲,准备大肆庆祝一番。
吴铭坐在白狐榻上,把玩着手里的阴沉木。
“老爷,老奴去把四小姐叫醒如何?”刘管家进来送上一盘桃花酥,今年的桃花开得好,正适合入入馔。
“不用了,让她睡吧。”吴铭拿起一块桃酥,入口即化,口齿留香,嗯,小姑娘应该很喜欢。“这桃花酥给她送去吧。”
“惹,这姑娘也是可怜,这么小就成孤儿了,哎~”刘管家叹着气退了下去。
吴铭带着阴沉木走到窗边的香案前,香案上只有一三足青釉旋纹香炉。炉中白色香灰平整整洁,中间埋了一小块沉香,未见半点火星,却白烟袅袅。吴铭纤葱似的指尖放于香炉上方,那缥缈的烟如蛇般缠绕而上,速度极快地盈满吴铭全身,一团白烟消散,早已不见吴铭身影,只剩那一缕白烟飘荡。
吴铭来到一个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微风过处花草摇曳,彩蝶飞舞花间。一条玉带似的小河蜿蜒其间,河中倒影着蓝天白云。小河湾内有一大片芍药田,花开的正好,花丛中有一间简易的茅草屋。吴铭看了一会儿芍药,便漫步向茅屋走去。
推开门,屋正中央有一火塘,三脚架上面还放着一铜茶壶。旁边摆着两香草编织的蒲团。左边有一尺高的白玉睡榻,一青衣女子躺在上面,女子面容皎洁,肤如凝脂。在她身上感觉不到任何生机,但她也不似死去。
吴铭把手中的阴沉木放到白玉榻前,他掐诀放出邓彧的灵魂,此时的邓彧经过阴沉木的滋养,已能显出人形。他看清眼前之人,内心有些感慨,没想到再见面,他们已是人鬼殊途。
“邓彧,放心,你女儿一切安好。”
“有劳吴老板。”邓彧向吴铭拱手行礼,他知道,人世间的种种,如今和自己已无关系了。
“你不必如此,也是一场交易而已。”邓彧摊开手,上次签订的契约再次出现,只是那红色的签名此时已变为黑色。“根据契约,今日你的灵魂将由永安当支配,你可知晓?”
邓彧点头,只是他不解,接下来会是什么。那契约上再次浮现一行字:你将进入无境,灵魂卖与境主为奴随意支配。
“你们这是霸王条款啊,此前也没说什么无境啊?”邓彧觉得自己真的被坑了,这世界真的不该有修者这么恐怖的存在啊。
“你可以反悔。”吴铭毫不在意邓彧的质疑,他一来这里就心绪不佳,不想和任何人说话。
“倒也不是后悔,就是提一下意见,现在没事了,没事。”谁知道后悔之后是什么结果,下地狱怎么办。现在自己就是一个灵魂,除了相信眼前的吴铭,还能有什么其他的办法。无境就无境吧,应该比地狱强点儿吧。
“去吧。”吴铭说完一挥手,邓彧灵魂往睡榻上女子飘去,最后消失不见。
做完这一切,吴铭坐下来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女子,你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我等了你千年,这一千年的岁月啊,真的是漫长。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我知道你一定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会等你醒来的。
千年前,吴铭从沉睡中醒来,旁边睡了一女子,脑子里一片空白。慢慢脑中出现了很多残破画面。他看到自己躺在血泊中,与其说他倒在血泊中,还不如说血泊中漂浮着自己七零八碎的身体残片。夜很黑,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中间夹杂着硝烟味。不断传来的有嘶吼声、呻吟声、哭声、笑声。
画面中的自己灵魂都已残破,从身体碎片中开始四散。旁边一个被血染的看不出人形的女子拼命想要护住他的灵魂,她艰难用掐这锁魂决困住快速四散的灵魂。他看不清那女子的脸,但是他确定那个人就是身边的女子。
他还在拼凑脑中的画面时,一个老人冲了进来,他见吴铭醒了异常兴奋,但立刻又悲伤起来。他告诉吴铭,他是守护他的大祭司,但是现在身中剧毒,不能守护了。他果然快死了,头脑都变得不清醒,他告诉吴铭女子的秘密后,就毒发身亡。随后冲进来一群人要杀吴铭,吴铭只好抱着青衣女子四处逃串。
“那段时间真的很辛苦,我什么都不会,只会躲。他们真的好凶恶,每次我都只能躲在各种地方害怕的发抖。可是,我身边有你,只要你还在,我就有活下去的勇气。”吴铭伸手拨弄了她的秀发。
“最开始,天一亮,我就会兴奋地去看你是否醒来,可是每次你都没醒。我无数次的想,你醒来会是什么样子。后来日子好过了,我也慢慢变强,但是无数次的失望让我对你醒来的期待反而渐渐弱了。我无数次用灵力试探无境,可是无境中一片漆黑,里面仿佛空无一物,又好像无所不包。所有的光进入其中,都被吸收,我只能看到无境外围的光圈。你站在光圈旁边,巨大的能量场拉动着你青色长裙,你微笑着看向我,你好像知道我在看你,你说:‘你要等着我,等着我醒来的那一天,等我。’可是那只是一个影像,因为你从未应答过我。我无数次问你我是谁,你只笑;我问你,你什么时候会醒,你也真是笑。”
“我想着,等我的力量越强,你就会越快醒来,所以我拼命的修炼。我现在可厉害了,可以轻松的制造这样的一片天地。还把大祭司的茅草屋、当初那片草原、芍药花都复原了。然后把你安放在这茅屋之中,不断地按照祭司所说的方法助你恢复。可是,为何你还没醒?”
吴铭就这样一直跪坐在青衣女子旁边,看着她的发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