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曲婉婉百般不舍,静姝也只在酒楼小住了半月,既然已经面向新生,那么静姝便要与过往彻底诀别。
绿鬓红芙早就在她的安排下嫁了人,宫里的东西都交给了刚成为皇后的侄女,父母身边有兄长和妹妹照顾,公主身边又有茴香相伴,御城的事物消磨了静姝半生的时光,余下的时间,她只想去见一个思念至极的人。
静姝从前生活在御城时,只听说边疆苦寒,可真正到了,却发现这大漠孤烟都别有一番景致,这里民生淳朴,看起来倒也是其乐融融。
“夫人,前面就是戍边的将军府了。”车夫笑呵呵地说道,“咱们赶了这么多天的路,总算是到了。”
紫菱闻言从车里探出了头,“夫人,咱们真的到了!”
紫菱是红芙的女儿,今年不过十六岁,她刚一成年便被红芙塞了过来,气得没有女儿的绿鬓牙痒痒,恨不得从自己的三个儿子里挑一个阉了送进宫。
“这将军府怎么这么朴素呀?还挂着白绸,是在办丧事吗?可是我们来的不巧了?”紫菱诧异道,看向正在一旁牵马的车夫,“师傅,劳驾您去打听打听。”说罢从袖子里掏出几块碎银子,车夫乐呵呵地接过,向一旁的商贩跑去。
自打当年何老将军出事以后,孟和便一直待在边疆,只在不久前先帝驾崩,新帝登基时回去过一次。
车夫不一会儿便走了回来,隔着车帘对紫菱说道,“听说是自打陛下过世时挂的白绸,还未来得及摘,又传来贵太妃娘娘过世的消息,加之孟将军近来脾气有些不好,下人们也不敢自作主张,所以才一直挂着。”
听着车夫的回话,静姝慢慢掀起车窗帘的一角,看了看将军府的方向,转而向紫菱道,“先找个地方落脚吧。”
紫菱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将军府,“夫人,我们不直接进去啊?”
静姝无奈点了点她的脑袋,“紫菱啊,近乡情怯懂不懂?”
紫菱疑惑地挠了挠头,“可是这也不是夫人您的家乡啊?”
静姝不语,暗自道,‘怎么和你娘一样没文化,亏我还特意给你选了个秀才爹!’
静姝提步上前,看了看手里的拜帖,又退了回来,复而上前,想了想又退了回来,紫菱坐在一旁的石狮子旁打着哈欠,“夫人,都第三日了,您这近乡情怯也太怯了些!”
静姝不语,看着手里的帖子,紫菱上前,一把抽过帖子,叩响了将军府的大门。
大门打开,一个年轻的小将趴着门看了一眼,“您终于敲门了?”说罢,他从里面走了出来,少年意气宽肩窄袖,十分英气。
紫菱不禁有些羞恼,“你早就看见我们在这了,怎么不开门?”
小将不甘示弱,“您不敲门我家将军怎么好意思上赶着开门?”
“这么说你家将军一直都知道我们在喽?”紫菱挑眉,“夫人……”她还没出声,便被静姝打断,静姝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年轻小将身后的人,十几年的边疆生活使曾经的青年脸上多了几分岁月的痕迹,眼角的细纹都昭示着他们都不在年轻的事实,不改的是那人盛满温情的双眼。
“你从什么时候知道的?”静姝轻轻开口,紫菱不知什么时候被那年轻小将拉到一旁,静姝走到那人面前,“一直跟着我吗?”
那人只轻‘嗯’了一声,“上次回京就觉得有蹊跷,我是从你在酒楼时赶到的。”
“我现在的身份,不能留在御城了。”
“嗯。”
“御城的亲人我已经道别过了。”
“嗯。”
“那我以后就留在这了。”
“嗯。”
“你能多说一个字吗?”
“可以。”
静姝失笑,“那我……是以什么身份留在这的?”
“夫人。”
“什么夫人?”
“我的……夫人。”
静姝忽然想起自己因为公主一事告发华昭而被禁足的那日,这人也不知是怎么躲过了陛下的金吾卫,悄悄溜进了清源宫,不顾夜里清寒,一言不发地坐在清源宫外的海棠树旁,借着屋内的一缕烛光,守了她一整晚。
后来边疆的百姓忽然发现将军府的白绸被换了下来,将军府里的人脸上个个带着喜气,有好奇地百姓凑到将军府外的年轻小将身旁,才知道原来是将军一直在江南养病的夫人来到了边疆,冷冰冰的将军府终于有了一丝人气儿,庭院里枯黄的杂草换成了各式的花草,将军也不再整日穿着一身玄衣,冷着一张脸活似个阎王爷。
那将军府门前的小将正蹲在石狮子上讲着故事,“我们家将军和夫人啊,那可是青梅竹马,他们年轻的时候,那便是一对金童玉女,说好了要一起仗剑江湖的,我家夫人从前可厉害,飞檐走壁……”
还未等年轻小将说完,一个俏生生的姑娘从府内跑了出来,一把拧住他的耳朵,冷死把他从石狮子上拽了下来,“你个泼皮!休要胡说!我家夫人那可是顶温柔贤淑的,你也不看看,我家夫人当年可是响当当的贵女,秀毓名门……”
到最后众人也没见过这位传闻中的将军夫人,更不知晓这位夫人究竟是什么样,只是知道孟将军不再总穿着玄色的衣裳,冬日里也不再和将士们一起下河游泳,划破的衣物上总是绣着漂亮的青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