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从前的日子留下的病根,道行云不喜欢与人在一起,尤其是现在化作鼠身厉鬼,更觉得自己与周围格格不入。
遇到无忧后,反倒是更愿意与无忧在一块,无忧是妖,他是乾阳观和招魂手下出产的怪物,怎么说都比和人在一处舒服的多。
无忧出发的比宗毓他们的大船早,但行进的速度却没比大船快多少,她一改往日御风御的狂风直要将道行云一张鼠脸刮烂的风格,今日,她一直像是踏着柔和的春风,不紧不慢的飞在大船的前方三丈远处。
大东海如今虽然没有了招魂这样的海神,但仍有几道日积月累海水激荡出的暗流,这些地带常年有莫测风暴发生,无忧走在前面,倒像是给大船开路。
道行云从前做樟树巷的小幺的时候,总是因为对自己的自卑和对别人的畏惧而遇事缩手缩脚,沉默几成常态,但现在,他糅合了那只松鼠的豁达,又因反正是个怪物了也没什么好顾忌的,说话做事反而放得开了许多。
他见无忧如此放不下心,便道:“不如我们也坐船去,还能省下点力气。”
无忧望了望深不见底的大海,半晌道:“还是算了吧。”
等大船越过了那几处暗流地带,在广阔的海面上安安稳稳的前行时,无忧明显的加快了速度,她一路行在前面,并不知道后面的宗毓其实一直站在船头看着她背影。
她背影纤细,浅黄衣衫上沾了些青色的汁液,许是因这样缓慢前行而觉得无聊,她时不时四处眺望,有时比船快的多些,她的身影便成了远处一个微黄的点儿,有时离得近些,连她衣裙上的几道皱褶都能看得见。
宗毓望着她,一颗心被太阳晒着,像是融进了四面八方的海水里,铺洒开来,化成了海面上星星闪闪的片片碎金,坠在无忧身后无边无际的深蓝海水里。
而在无忧渐行渐远之后,他心中升起一个念头,他想,这件事等到了梅州府以后,需得第一个去办。
五月份的樟树巷已是繁花谢尽,巷子口四五棵樟树叶子已抽罢了条,长出一片片婴儿手掌般大小的叶子来,那些叶子鲜嫩欲滴,远远看去脆嫩一片。
无忧站在一棵樟树下,松鼠道行云扒着树干,露出半颗鼠头,贼眉鼠眼的悄悄看向不远处的一个小院。
樟树巷的院子都是小小的,四四方方一块,半空中看去像是被切好的一块块豆腐整整齐齐排布在巷子里,唯这一处院子例外。
这院子比其它的院子都窄小些,边缘处像是被狗啃了一样,这凹回去一点,那凹回去一点,而那些凹回去的地方不是左邻家的院墙,就是右邻家的菜地,邻居家的门楼也修得比这家高,高高的越过去,遮住了这家小院门前的太阳,一棵门前草长在这样的阴影里,循着阳光长成了扭曲的姿势。
无忧虽没经历过太多事,但看这情况也大致明白,这定是周围邻居欺负她家孤儿寡母,料定他们不敢反抗,一点一点蚕食占用他们家的院落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