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行云。
其实这个名字他也没能叫几天。
周清微是乾阳观观主的得意弟子,除了修行之外,道观里还有无数的事情等着他去处理,他只教了他一些入门的道法和经书,在小院里待了没几天,便被观主招走了。
道行云独自留在小院里诵经,耳畔却是道观里众人齐声诵经声,切磋练剑声,击打奏乐声,微风自道观送来燃香的香味儿,那味道在他鼻尖上绕来绕去,绕得他心神都有些波动。
他被道观里的气泽和声音吸引,幼时他情况特殊,别说拜道观,就是路边的土地庙,他娘都甚少让他接触,每年拜道观的时候,娘亲都是将一日的饼子给他做好,放在家里,领着两个哥哥出门,拜神对娘亲来说是一件大事,她会穿上自己最鲜亮的衣服,也会给两个哥哥翻出衣橱里最好的衣服穿上,三人收拾的整整齐齐妥妥帖帖的出门去,他手里握着饼子,其实心里羡慕极了。
他不由自主的靠近道观,他看见了道观巍峨的山门,看见了一人高的燃香的香炉,看见了明晃晃的剑,修道的众弟子身着素白衣衫,正在练剑,他绕过众人,在即将走到三清殿的时候,面前忽然出现一个老道,那老道一身道袍,两撇山羊胡,瘦长脸,吊梢眼,这老道看见了他,先是一笑,这笑扯起嘴角几层皱褶的面皮,看起来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而后他眼前一黑,再醒来,便是在一个满是厉鬼的丹炉里。
他在丹炉里被炼化着,听那老道的话音,才知道原来他炼化的厉鬼不听教化,需要一些清静些的魂魄调和,他魂魄被周清微超度过,至纯至净,还会念经,有一颗向道的心,再适合不过,众厉鬼之中有一魂叫魏冉,他是一个学子的执念化成,与他形影不离的是一只松鼠,这松鼠像是与魏冉认识了很久似的,二人一举一动都连在一起。
通过听丹炉外的小童说话,他知道了,自己还是在道观里,和那个松鼠一样,都是因为魂魄特殊,被捉来调和厉鬼之气的。
魏冉的魂魄那时还有一丝理智,没有被完全炼化,松鼠正与他密谋着要打翻这丹炉,放这一众人等出去,即便成不了大气候,也要将这老道摁住打上他几百拳才算出气。
说是密谋,其实更多是松鼠一个人在自导自演,魏冉的那丝执念在这丹炉之中,已如强弩之末,并不对松鼠做什么回应。
期间应真回来过,说是今日真是大吉,得了两件宝贝不说,魏冉的尸身丢了这么久,还被不费吹灰之力的找到了,待他去将魏冉尸身归位,再由周大护法施阵助力,此次必然能成。
他见着松鼠和魏冉,又见着那些受松鼠怂恿成了松鼠跟班的厉鬼,只觉得那老道的计划只怕要遭。
松鼠的计策施行在道观人声寂寥的深夜,一个小道童揉着眼睛凑过来添火,又掀开炉盖添了些芝草和丹剂,芝草和丹剂化在炉中的刹那,他脑子就有些晕,到松鼠抓住机会当机立断踩着炉壁一跃而起冲到炉盖处,一个鼠拳打中那道童鼻梁的时候,方剂在丹炉中已发挥出极强的调和作用。
道童鼻梁剧痛,又被鼠爪刺破了鼻梁上的皮肉,痛的自爬上丹炉用的矮梯上倒了下去,倒下去时求生意志克服了一切,他抓向丹炉,混乱之中,丹炉倒塌,炉盖滚了几滚,落在远处,丹炉寂了片刻,忽然哗的一下自里面冲出无数冲天的戾气,厉鬼自丹炉里窜出来。
松鼠因着方才奋力一击,又被丹炉带倒,滚在了地上,道行云头脑昏沉的走过去,看了看松鼠,心中对它的胆识其实有几分佩服,见它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便伸手将它拎起来,揣在怀里。
丹炉倒下的声音惊醒了守夜的人,厉鬼出炉又惊醒了睡下的众道士,一时之间乾阳观内捉鬼的捉鬼,扶丹炉的扶丹炉,观主应钟杳亦赶来,发现应真竟在道观里搞这些邪术,气的头发倒竖,怒骂一通要将应真逐出道门,一时之间,乾阳观乱作一团。
他趁着这个功夫,一路跟着前面几道黑影向山下跑,跑了不知道多久,他跑着跑着,忽然发觉周围的东西越来越高大,他身体越来越轻,越来越小,跟话本上误入了大人国似的,周遭的一切都陡然变得巨大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