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莘君拉着姜珣到了鹦鹉螺之上,空空的荷叶急速变小回到了姜珣发间。
待两人站定,鹦鹉螺就咕噜噜冒着泡向下潜去。
春莘君手一挥,一个大气泡排开海水包裹了两人。
姜珣正想说自己可以入水,就见脚下的鹦鹉螺突然加速,笔直地向下行去,留下扇形的水浪通向透光的海面。
直到鹦鹉螺趴服在海底慢行,裹住两人的大气泡仍是光莹莹圆滚滚的,抬头只有无尽碧水替代了天穹,姜珣也收回了已在嘴边停留多时的话,转而感叹一句:“我还未想过要到海底一观呢。”
在景虚宗多年,大大小小的长老真人姜珣也见过不少,在玲珑书阁里更是见识过古往今来的神仙人物,虽然发现了自己偶尔体现的出众灵觉,但能入景虚宗的弟子何人不是天赋异禀?
故而姜珣对自己能有只身跨越陌生海域的想法和行动已是很满意了,这些时日,除了赞叹汪洋浩瀚,在夜观繁星时,她还有的情感便是对自己处境和勇气的惊诧了。
虽然向往神仙人物,但她目前对修真界来说还是一个一知半解的幼童,而内心深处,她更希冀的是能找到修真集市、找到景虚宗驻地抑或是玉牌上能有陆晓星的消息。
无有高深修为带来的把握和安心,姜珣是惴惴不安的;但她也知道,若只驻足原地,高深修为也不会凭空生就。
昔日声名显赫的解因慧猴,如今不也只是在小岛上不断退化。
要获得高深修为,这便是自己的必经之路了。这样想着,姜珣在镜海上朝着青竹岛一往无前。
思绪百转千回,最终还是落在了眼前从未见过的景色里。
春莘君手拉着姜珣,鹦鹉螺在海底慢慢爬行着,姜珣则透过大气泡向外张望着。
光莹莹的大气泡照亮了这片水域,姜珣向外看去,水中十分明亮,连海底高高低低的一粒粒乳白的细沙都能看得清清楚楚,鹦鹉螺轻轻爬过,扬起了一粒粒细沙,闪着晶莹的光,轻轻落到水草上。
三个鹦鹉螺般高的水草绸缎似的在无形的水波里摇曳,墨绿的,幽蓝的,衬托着其中枒槎的珊瑚更为砥砺和秀妍。
鹦鹉螺沿着水草向黑暗行去,大气泡外不断有铅汞样的小水泡,白灿灿得发着亮光,摇摇晃晃地在水草的缝隙间不断向上飘去。时不时地还有些小鱼被鹦鹉螺惊动,露出了斑斓的花样下雪白的肚皮,慌慌张张地从水草间出来,又慌慌张张地躲到蓝色水草的阴影中去,或是钻进珊瑚枒槎里,令其更为斑斓。
原本的黑暗不断被大气泡照亮,姜珣也渐渐陶醉于这静谧的海底之景。
就在这时,在春莘君介绍水草游鱼类别的轻快声音之外,应是从非常遥远的地方,飘来了一阵文文莫莫的呼唤声。
不,不是呼唤,这声音就像是姜珣躺在荷叶里听过的潮汐、海浪声,有着独属于水的波动,水的旋律。
“是谁在吟唱?”
“嗯?”春莘君侧耳倾听,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是海的记忆,你看——”
春莘君脚轻轻一跺,脚下的鹦鹉螺便转了方向,带着她们进了珊瑚群中。
在低低矮矮的珊瑚里,姜珣一眼便看到了远处的约莫有千百个鹦鹉螺垒起来般高耸的珊瑚,在其周围的珊瑚虽无出其右,但间隔一段便有些鹤立鸡群的珊瑚,还有一些闪着亮光的透明水母鬼火似的在这些珊瑚周围游荡。
就像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突兀地长着几颗本该在深林里的大树。
“这是?”
姜珣回头看向春莘君,便见春莘君对她“嘘”了一声,神秘地笑了笑,挥手散去大气泡的光亮,拉着姜珣升高到了水草顶部,正对着那丛最高耸的珊瑚。
“在水上,这片水域的名字或许叫镜海。”
春莘君轻轻说着,声音里有着说不出的温柔。
“但在水下,这里曾有一个名字,叫海白若。传闻曾有一位水神,水母之形,大如镜,白色正圆。海白若就是祂的尊号,生性恬然,常居于水。而这里就是祂曾经的行宫。”
“传闻中海白若怜海中生灵的疾苦,也恼海上生灵的纷争,却不以风暴海啸施行权柄,而是施展神通效仿止水之渊将这片水域化成了平静之水,又推开了海面上的岛屿陆地,把这里变成了水族的圣地……”
一只水母跃动着轻轻飘到了两人身前,触手和口腕飘带似的飘在它身后。
见状,春莘君将手伸出大气泡外,点了点它蕈菇样的伞面,这只海底精灵便极为欢快地飘到了姜珣身前。
学着春莘君,姜珣也点了点它的头,它便一跃一跃地回到珊瑚边上了。
“能得到这种生灵的喜欢,看来你的水法修行得不错。”春莘君非常真诚地赞道。
把眼前的珊瑚群看了又看,使劲看出一些似是而非的宫殿残垣的影子,姜珣迟疑道:“那那位水神如今在哪里?”
“现在这片海域可是人族修真者的地盘。”
春莘君无辜地眨了眨眼,没有回答姜珣,也不知她有没有答案。
“好啦,这就是我要带你看的景色,对你的水法修行来说,是不是另一种角度?”
在大气泡里环顾一圈,姜珣不由再次将手伸进水里,水的重量再次压下,紧紧裹附着她的手臂。
蓦地,姜珣想起了溪和曾演示过的水法,内里有着剑齿鱼鲨、利刃弯刀,面上来看却是颇为澄澈的小湖。收回手,体内周天自行运转,缓解手臂的损伤,也在体悟方才的感受。
“谢谢你,春莘君。”
此刻姜珣更确信眼前的少女身份不一般,但她话语里的真诚比先前更多两分。她能感受到,提及人族时眼前之人并无怒怨。
而她听到的,也是那位水神在这片海中留下的亘古不变的印记吧。
风平浪静的镜海里,或许,祂从未远去。
而至柔之水,亦能厚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