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带来了海的气息,这九鲤环佩就作为我的回礼了。”
在油壁车烟销前,岱姬如是说道。
九块珑玲环佩鱼游于水般飞到了姜珣怀里。
“这……”
姜珣怔怔地伸出手,九块环佩叮叮当当地落下。
她还讶异于岱姬的自白,但面对清润玉质的泓水环佩入怀,为首环佩上的曲水纹还是她亲手描绘,神识不由在九块环佩里转悠了一圈。
油壁车蓦地腾空而起,众人目送,车影隐没于虚空不知处。
失去焦点的视线平移,最终落在姜珣手中的九鲤环佩之上。
环佩本就是清水所制,因姜珣的玄冥气而有些许玄异,至多算是一件风雅之物。
而神识探查后姜珣却发现内里多多少少都有了七至九重的炼质法禁,若是九块环佩齐出,更是能有地阶法器的威能,是上好的法宝胚子。
正如地阶下品的应心遇安骨杖只有材质坚硬可被姜珣所用,九鲤环佩虽为一体,毕竟只是被音曲濡染,在助益乐道、悦耳愉心一面可谓是大有裨益;因其以玄冥气为引,对姜珣来说也是极合适的阵器一类。
其剥缺则在斗法之能,法禁自生,却无有铭文刻阵统领,这九鲤环佩的威能便无处施展。
“分则玄中合则地下,你倒是有福了。”
傒囊嘟囔着嘴,摸了摸脸,跳到荷叶上,指尖一闪而过一道粉嫩的灵光。
舒荣正弯腰想捞起傒囊,就听旁处发出了一声山洪爆发似的炸响:
“尸丹!”
只见万满青掀起了五丈高的水流凝成冰晶利爪抓向空中迅疾躲闪的黑色圆珠。
这颗圆珠有她厌恶的气息。
宋阿明的身影时隐时现,似是隔着空间障壁,法术灵光皆是透体而过,并不受利爪捉拿。
而两人争夺的幽兰露此时竟又悬浮半空,受两方牵引争夺而左右横移。
也因幽兰露的缘故,两人打得狠辣又克制。
姜珣初初将玄冥灵气渡入九鲤环佩,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场中又有变化。
“争夺仙神之珍馐,如今的修真者当真不知羞与敬畏。”
见利爪进攻无果,万满青反手捏决,冰晶利爪来回一抓便分做数十根尖针,倏忽间散去踪影,潜伏此间。
说是尖针,但以利爪的体量,这些尖针更肖长矛。但姜珣关注的变化另有其人。
“人化物也者,灭天理而穷人欲者也。”
清朗的声音响起,同时一块方正的泥板浮空横移至幽兰露下,当起了供台。
原是闭目盘坐的碧眼书生睁开了眼睛,两个书童一左一右侍立在他身后。
许是这里实在空旷,原本纷杂的灵气乱流也被万满青二人扫荡一空,姜珣突兀察觉,那两个童子的气息与碧眼书生如出一辙。
“什么人也敢评判我!”
被尖针逼出身形,宋阿明手指一弹将尸丹挡在面前,还有余力对底下施施然的碧眼书生震开一道法力罡风。
苏醒的碧眼书生只是拿出羽扇一挥,顺势站起身立在水面上,衣角都未曾掀起。
“人心之动,物使之然也。一曲唱于仙神的离歌都净不了的贪欲,真是令人不爽。
这可是我求之不得的祭礼之仪,可不能让你这等无节之人破坏了。”
“祭礼——你是儒修?”
宋阿明虚按身前的尸丹,被碧眼书生所言牵扯了大部分心神。
虽然水面上这个修真者身着儒服作书生打扮,但这种扮相的凡人与修士并不意味着就是儒修了。且当今修真界神经质的儒修罕见,他也未曾想过这种偏僻之地还有儒修传承。
而这个儒修所言的“贪欲”,他夺取幽兰露是做错了吗?他原本的目的是……
万满青适时把握时机,纱罗缎带纷飞,与尖针长矛相互掩映。
露华滴沥,一抹血色当空,一根长矛染的通红穿过了宋阿明的左肩,在水面上落下血色涟漪,惊得彩鲤四散。
不待宋阿明回转阻挡,万满青一声轻呵,纱罗结成笼禁锢尸丹,余下的尖针则调转角度,万箭穿心,霎时间,水面都成了血池。
“万满青不是才练气吗?”舒荣喃喃,一手捂住了心口。
“这里可是盈红的主场,但这小家伙的身躯也快受不住了。”溪囊回道。
闻言,姜珣神色略动,仔细打量起万满青来,果真,那纱罗衣袂下,血丝连成了细密的网,似乎下一息就会皲裂崩解。
但万满青只是微微笑着,还饶有兴致地续上了之前的舞步,皮肤上的血纹只给她增添了一分妖异美感。
“本以为只是个小儒,没想到口才如此不错,距通儒境界也不远了吧?”
“道友说笑了,”碧眼书生一拱手,看了一眼荷叶上的众人,“书丹困于纯儒之境多年,此番得以践行丧葬之礼,瓶颈已有所松动,还望道友成全。”
“将幽兰露献上即可,况且凭这泥板,我便会与你方便。”
万满青转了一圈,祓除了水面上的斑斑血迹,口中低低地祷念着不知名的颂言,一尾尾彩鲤游动变换方位,吐出圆润的气泡飞向上方。
安宁。
碧眼书生催动泥板,其上的幽兰露光华湛湛,在气泡的簇拥下升上了高天。
虽然前不久便有一位血肉模糊的修士倒在此中,但献祭幽兰露的仪式进行地顺利异常,似是知道不是对手,重伤的宋阿明安分地躲在暗处。
“傒囊,幽兰露献上后我们就能离开了吗?”舒荣压低了声音,蹲下身戳了戳傒囊的背部。
姜珣低头,却见傒囊皱起了眉头,直直盯着万满青的神色,飘忽道:“应该吧。”
姜珣心中突然生起了不好的预感,九鲤湖仙可还健在?这滴幽兰露能否化为神仙盘中餐?
在层层叠叠的七彩色泽的气泡里,万满青站得笔直,仰头目送幽兰露的升天。
岱姬与紫阴河的千年拉锯,终成一滴清露,那她,千年等待后又待如何?
万满青自嘲似的摸向自己的双臂,转头看向那片荷叶,或者说,荷叶上的傒囊。
这是她最后的故人了。
——
儒修,认为万事万物皆由“情”驱动,以自己的道理——“礼”耕种人世间的情海绪田。
法谦柔,通丧葬之礼,意扭转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