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止》中的法术多为拂幽所创,此书所载的法术是昔日东显立于不败之地的关窍。后来东显败亡,唐氏仍将此书传了下来,待得唐梓君创立临渊阁后,将《仰止》列为阁中第一要典。临渊阁弟子,也只有位高有权之人方能习练书中法术,而据天分、精力所限,每人往往也只能练得书中一两门法术,这也足够受用终身了。
风宜兰在弥苍受创后,《仰止》遗落在陵山,这事临渊阁首领均知,但念着顾灵夫手上已有一部《仰止》抄本,《仰止》旧本再落入顾灵夫之手也不算泄露,外加《仰止》临渊阁中也有抄本,因此临渊阁众人这才没有忧虑。
乐桑觉这三年来忙于开拓真界、寻找灵钥、查明玄元幻境在何处和驱除乐铭心身上兽灵四事,另一端风宜兰要经三年才能复生,为此临渊阁与陵山的仇怨又悬而未决,便迟迟未取回风宜兰遗落在陵山的旧本下册《仰止》。
顾灵夫手中的《仰止》秘籍是唐寄雪所赠,陵山有《仰止》一书在临渊阁弟子看来确实算不得是秘密。但当年唐寄雪将《仰止》交给顾灵夫时曾多番嘱咐,《仰止》多年来为恶人觊觎,要好好收藏,若被恶人得了去,那于唐氏一族将大大不利。
唐氏如何肯将阁中这要重秘籍赠给顾灵夫和陵山,这当中也有缘故。陵山派是与东显同时同期传下的古教派,苍魅祸起后唐氏一族被逐出东显,独家和苍魅相抗,到了六百年前,当时唐家的当家人唐熹在和苍魅相斗时命悬一线,恰被陵山派的两个弟子所遇。
这两个弟子一人名叫孙路庭,一人叫李漫泉,这师兄弟两人颇有侠气,便是知道敌人是苍魅也敢上前来相拼,战至最后,李漫泉拼却了性命救下孙路庭和唐熹。那时唐氏一族为世人所仇视,但孙、李二人不随世俗偏见救了唐熹,唐熹心中感动,一时兴起允诺孙路庭,以《仰止》答谢他们师兄弟的救命之恩,《仰止》一书此后便为陵山和唐氏共有。
孙路庭知道《仰止》曾是东显至高的法术典籍,得了这样的承诺喜不自胜。但那时唐熹未将《仰止》携带在身,便与孙路庭相约在当年的九月初一两人在丹州的瞭云亭相聚,到时唐熹将《仰止》交与孙路庭。偏巧事有不顺,唐、孙两人分道后苍魅便追上了唐熹,唐熹和苍魅又是一场血战,这回是唐熹之子唐引法来得及时,救了还剩一口气的唐熹。
唐熹回家休养,其间想起向孙路庭允诺相赠《仰止》一事过于冲动,生了懊悔之心。但他终是重诺之人,几次思虑后还是愿将《仰止》一书奉出。只是重伤之下支持不住,唐熹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他怕等不到九月初一相会那日,便在《仰止》最末一页写上“熹允诺陵山孙路庭,将此书抄录一部赠与陵山,陵山道友可按书修习,以拂幽祖师所创功法降妖除魔,护卫天下。若熹有生之年此事未竟,此书由熹子引法或唐氏子弟交托于陵山,只求一事,务要陵山派守住《仰止》,防人窥夺。”他将赠书一事对儿子唐引法说了,唐引法口上不说心中实不乐意。
唐熹过不几日果真逝世,唐引法将父亲已死的消息大告四方,其意便在让陵山的孙路庭等人知道唐熹人亡,期冀陵山莫要再提唐熹生前诺言。
唐熹向孙路庭许诺赠书时全没想到寿限将至,当场只说亲手将《仰止》一书奉上,未提及若是遭生死大变后续如何。孙路庭是个极谨慎细致之人,事不成绝不宣扬,因此与唐熹的赠书受书之约除了对师父渡修真人之外再没和第三人说过。
孙路庭听说唐熹身故,心痛之余便觉许诺之人已死,得到《仰止》一书无望,他和渡修真人商议过后还是决定赴九月初一之约,只不对外人说起此约,免得多起争执。真到了九月初一那日,孙路庭在瞭云亭等了一整日也不见唐家有个人来,孙路庭未得秘籍心中有憾,也曾多番猜测此中人事变化,但终究没有再多向唐家追索《仰止》秘籍。
《仰止》一书传到唐引法手中,此人气量可不如其父,他深知东显延续千年盛名不衰仗的便是《仰止》中的法术,若与外人同享那少不得要分一半的强名出去,他不愿如此珍要之物与人同享,陵山那边也没有提起赠书一事,唐引法权衡下就此毁弃父亲遗言,没将书交给陵山。可惜在《仰止》末页的前一页上记有法术要诀,不能轻易撕去损毁,唐熹的留言便也留在了《仰止》一书的末页上,唐引法每次见到只当做没见一般。
自那后《仰止》原本书籍只能由唐家掌家人保管,世上知道此事的也只一两个唐家人。唐氏子弟也知毁约不信不义,但一代代传下,至后来渐没人在乎唐熹与陵山这一条古约了。
至唐姜令、唐寄雪这两代时,事有喜变,才履了唐氏与陵山这一同享《仰止》秘籍之约。唐寄雪是唐姜令独生爱女,因缘际会之下与陵山弟子顾灵夫相恋,她一心放到顾灵夫身上,便想起了《仰止》上唐熹的遗言,重拾先人旧约,将书赠与陵山。
唐姜令一来爱屋及乌,二来先人确有赠书于陵山的诺言,便也未加阻挠女儿赠书一事。这便是临渊阁为何容许《仰止》此等要籍存于陵山之故。
乐铭心深知此节,纵是听到了顾灵夫让弟子习《仰止》上所载法术也不觉怎样,那是先祖们应下的。却唯独《仰止》在顾灵夫手上被盗一事让她恼火,这要典在临渊阁中收管极严,到了顾灵夫手上却成了可轻率置于人前,供人观习之物,她一恼于顾灵夫不珍视临渊阁所赠之物,二恼于《仰止》为人所盗,有外泄之虞。
乐铭心见林朝辉言语谦逊,一时倒不便发作,道:“林少侠,你们误会我风姐姐,因而伤了她,这是有的?”
林朝辉道:“是,陵山行事欠妥,致风姑娘身受重伤,这三年来咱们日夜难安,今日姑娘前来了结,那是再好不过。”
乐铭心眉头微蹙,道:“你说身受重伤?”
林朝辉道:“方才听三清殿的守殿道长说,风姑娘如今安好,当日她受伤不轻,想必岳姑娘是费了许多力气才治好了风姑娘。”
乐铭心将脸沉下,道:“林少侠这话只说对一半。”
林朝辉不解,道:“还请姑娘明示。”
乐铭心道:“我们是费了许多力气治我风姐姐不错,可她却不是像少侠说的那样受伤不轻,是已魂归阴司坠入鬼道。”她说到这已是声色俱厉,眼喷怒火。
林朝辉可糊涂了,道:“难道姑娘方才在三清殿说风姑娘还活着的话是假的?”
乐铭心道:“风姐姐如今活着不假,可这却和你们陵山一点干系没有。”
林朝辉疑惑更甚,乐铭心道:“林少侠有听说过往生咒吧。”
林朝辉道:“听师父说,往生咒是助人起死回生的一门法术,极难……”他脑中灵念一闪,道:“莫非……莫非姑娘用往生咒救了风姑娘性命?”
三年前风宜兰被围攻那日林朝辉不在,后来听郑星河说她曾探过风宜兰鼻息,已是气若游丝,料想是活不成的了。方才却听三清殿那守殿的弟子说风宜兰还活着,林朝辉心内喜悦,满以为当日风宜兰未死,那罪便轻了。这时见乐铭心面色不善,又问及往生咒,林朝辉稍一想便知实情,风宜兰当日在陵山被围攻是死了不错,后经人用往生咒相救这才复活。
林朝辉想通这处,只觉浑身冰凉。若是实情如此,那陵山的杀人之过是如何也洗不了的了,眼前这“岳姑娘”怀着怒怨而来,只怕不会善罢甘休,今日安危难料。他心虽坠入冰窖,却还是盼着乐铭心后面一句话能含半点好消息。
眼见乐铭心口唇张动,听到的是:“不错,我用往生咒救了风姐姐。”林朝辉一颗心重重跳动,一呼一吸均感滞塞,又听得对面的“岳姑娘”道:“当日姐姐被小狸抱下陵山时只剩一口气,她和我说了‘替我报仇’四字便断气了。我记起往生咒可帮人还魂复生,便施展这门法术救护风姐姐,可出了些岔子,往生咒施展完毕还需再养三年风姐姐方能复活。如今三年已过,风姐姐恢复如常,只是这却非你们陵山弟子下手轻了,是咱们师门多方出力,救活死在你大师兄手上的风宜兰。”
院中的陵山弟子听了乐铭心的话一阵耸动,林朝辉呆立屋顶,隔了良久方道:“岳姑娘好修为,听说往生咒施展起来极难,想不到岳姑娘竟施展成了这门法术,果然年少英才。”他几经推究,心中对乐铭心所说其实深信不疑,但乍知真相,仇人又在侧问罪,一时不知说什么话好,见对面的“岳姑娘”不过十八九岁年纪便能施展往生咒救人,便说了这样一句话,希求这句奉承之言能暂平“岳姑娘”怒气。
他却不知这话落在乐铭心耳中成了讽刺之语,乐铭心以为林朝辉不信她修为能施展往生咒救人,便说了这样一句话来质疑讥讽,心头怒气不减反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