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如雨,轻盈落下,洛青雪没有立刻拆开那封信。
“你愿不愿意直接告诉我?”她望着他,举起信封。
萧俊望着眼前鼓鼓囊囊的信封,摇摇头:“我不能说,说了就是背叛。”
“当你决定带我来这里的时候,就已经背叛了他!”洛青雪道。
萧俊叹道:“先不说这些了……难道你不想看看里面写了什么?”
“也好。”洛青雪将信封利索拆开,里面是一沓已经泛黄的信纸。
她惊讶地抬起头,目光与萧俊相撞:“这,这难道是很久之前就写下的?”
萧俊默不作声,只深情地凝望她,她只好低头阅信,随着信纸被一页页翻开,她的脸色也越来越白。
原来,当年白影被袁千祈赶出海韵阁之后,啸云眼线立即找到了她,并由李兆思亲自将其带回了啸云宗。
待她彻底臣服之后,李兆思就带她去看戏,他们走过一个又一个村镇,仿佛永远不会停下。
每次看完戏,他都要问她那些伶人是否天赋异禀。对此,白影很是疑惑,就问他原因。
李兆思就说他喜欢看戏,她又是很优秀的舞伶,就想和她讨论讨论。
堂堂啸云宗主居然和她一个小姑娘讨论这个?她虽觉怪异,但除此之外并无异常,便没再多想。
这一日,他们去了一个无名小镇,镇上的戏班会在此停留半月,再去别处演出。
两人看过演出之后,李兆思又问她:“你觉得今天那个伶童的功夫如何?”
白影道:“他可是个天生的舞伶,那身段和嗓音简直就是老天赏饭吃,百年难遇。我听说很多年前也出过这样一位人才,只是天妒英才,得了怪病,早早走了。”
李兆思牛眼一亮,当即明白她说的定是云无梦。
云无梦曾是袁千祈最得意的弟子,因夺取绝天绫而命丧其手,为保住海韵阁的名誉,袁千祈只对外宣称他是病逝。此事极为隐秘,只有阁中老一辈的长老和首座们知道。
他似乎对这一切都了然于胸,便没再多言,只转头问:“那你觉得,如果对他悉心调教,假以时日,将来能否入得了袁千祈的法眼?”
“啊?”白影正在疑惑,就听他突然转移了话题:“本尊问你,你想为你哥哥报仇吗?”
“当然!我做梦都想杀了袁千祈!”白影一提起这件事就咬牙切齿。
“可我杀不了他……”她攥起拳头,缓缓垂下了眼帘。
李兆思道:“本尊能帮你,就看你愿不愿配合了。”
白影圆睁双目,惊讶地说不出话,原本她以为宗主当初说帮她报仇只是随口说说,毕竟她只是一个无名小卒,没想到竟是真的!
“这便是本尊一直带你来看戏的原因。”李兆思的目光转向台上正在谢幕的小伶童,“以后,就让他去为你报仇。”
“可他只是一个伶童啊……”白影更疑惑了。
李兆思牛眼微眯,低低笑道:“他现在的确只是一个伶童,但他若是袁千祈的弟子呢?”
白影震惊得嘴巴都合不上了,没想到宗主竟有这样的计划!
她转头看向那瘦小的黑色身影,他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大,但他的面容、身段、嗓音和眼神,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比她强上一百倍。
这样的好苗子正是袁千祈一直在苦苦寻找的,只是多年来从未找到。
这真的能办成吗?
海韵阁的弟子选拔向来由袁千祈亲自把关,十分严格,除了要有高超的舞技,还要有清白正义的身家背景,圣宗的人想要混进去,简直比登天还难。
但转念一想,若此人真能潜伏在那老混蛋身边,那么杀了他,就只是时间问题!
她忽然看到了希望!报仇的希望!
可是宗主为何要如此费尽心力地帮助她?她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舞伶啊!要知道,想要培养出一个绝世舞伶,要付出的可不只是时间。
她虽心有疑惑,却没敢再多说什么。
但李兆思就像看穿了她一样,呵呵笑道:“白影,你是本尊亲自带回来的孩子,本尊对你兄妹二人的遭遇感到十分心痛和惋惜,所以才要助你复仇,让白杉在九泉之下能安心!”
白影骤然热血沸腾,当即跪地抱拳:“宗主,您尽管把他交给我,我一定让他拜入海韵阁!”
“你这么有把握?”李兆思微微眯起眼睛。
白影略带得意:“宗主,您有所不知,这伶童跳的可是暮云舞,他年纪不大却很精通。恰巧袁千祈修的就是这种舞,只是他要求甚为严格,所以一直收不到称心的徒弟。”
“我哥哥与他虽然没有师徒名分,却常常跟他一起探讨修习。哥哥想让我成为绝世舞伶,所以他每次回来都将心得体会说与我听。”
她慢慢抬起眼帘,冰雪般的眼眸里流露出一丝阴狠:“若说这世上最了解袁千祈的选拔标准的,除了我哥哥,就只有我。”
“好!不愧是本尊看中的人!”李兆思大笑着扶她站起,“不过白影,你可要说到做到,否则本尊的心血白费不说,你报仇之事也就遥遥无期了。”
白影当即抱拳:“宗主放心,我一定办到!”
李兆思点点头:“你继续在聚香楼守着,时机到了,本尊自会把他送到你面前。”
就这样,通过白影的确认和分析,李兆思最终选定了那个伶童作为培养对象,那伶童就是少年宫辰。
但李兆思也很清楚,若强行拉他入啸云宗,将来他未必会对自己死心塌地,说不定关键时刻还会节外生枝,于是他牛眼一转,心生毒计。
他通过各个地方的暗眼,三番五次骚扰宫辰所在的戏班,不择手段地逼着戏班班主将宫辰赶走,班主于心不忍,就将他偷偷卖给了其他戏班。
然而啸云暗眼无处不在,他们很快发现了这件事,李兆思一气之下,下令将戏班的人全部杀死,又故技重施,逼迫新的班主抛弃宫辰。
如此反反复复,众多戏班都不堪其扰,却敢怒不敢言。
最终,没有戏班敢再收留宫辰,他只能到处流浪,饥寒交迫。
李兆思很高兴他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三分之一,现在只要找个理由将他带回来就行了。他计划派用毒高手邵惜炎去给他下毒,事成之后,他再出面亲自给他解毒,好让他心甘情愿加入啸云宗。
但是他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就在他马上要出面的时候,洛青雪竟从天而降!
见她就那样把宫辰带走,到嘴的鸭子竟被她劫走了!他真想捏死她!
可雪叶魔魂还要靠她去唤醒,真是捏死也不是,不捏死也不是!
见鬼!怎么到处都有这个兔崽子!
李兆思气得一拳打裂了身边一棵腰粗的雪松!
哗啦啦!树上的雪块砸到他身上,突如其来的冰凉让他的气也消了一半。
气过之后,他重新设计,将两人困在石梅村,准备声东击西。
表面上让邵惜炎去追杀洛青雪,实则是要逼着两人分开,他便能趁机假意出手援助,如此就又能将宫辰顺理成章地带回啸云宗了。
后来,他终于成功了,经过多年的训练,宫辰早已对他死心塌地,但直到黑石门被灭,他才确定宫辰不会背叛他。
时机到了,李兆思按计划将他送到了聚香楼,并给了他新的身份,而“宫若梅”这个名字则是宫辰自己取的。
白影见到他的时候,差点没认出来。在她的印象里,那个小伶童可是一直面带微笑,目光暖洋洋的,举止看似轻柔如水,实则刚柔并济。
可现在,他的眼里只有冷漠和孤独,却又从来不会失了礼节和风度。
她惊讶于他的变化,但转念一想,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摒弃一切杂念,专心于心中之事。
如此,她报仇有望!
她使尽浑身解数去教他,恨不得把自己的功力都传给他!
宫辰的舞技进步得惊为天人,加上他面容俊美,又十分神秘,很快就有许多人无法自控地迷恋上了他。
他意料之中的声名鹊起,只等待一个机会引起袁千祈的注意。
然而,世事总是不尽如人意,往往事情在看起来一帆风顺的时候,就会出现意想不到的麻烦。
白影对宫辰的感情逐渐变了味儿。
她从未想过,一个眼神那样冷漠的人,内心竟依旧充满阳光和希望。
她慢慢了解到,这一切都是因为一个女人,这让她十分崩溃。
因为,一个男人的心里一旦住下一个女人,那么无论这个男人以后找多少女人,这个女人永远存在。
她尽力调节,让自己不要陷入太深,可这感情就像一个泥沼,她越想逃走就陷得越深。
直到她完全被他淹没,她才终于放弃了抵抗,选择永远溺在这个甜蜜又苦涩的泥沼里。
从此,她每爱他一点,就要在心里和他说一声对不起。
她有过许多次冲动想要将一切都告诉他,可她却没有勇气那样做,因为那样她就会永远失去他。
她已做好准备,或许余生都将在内疚、自责和小心翼翼中度过。
信的结尾处,她反复写了许多遍“宫辰,请原谅我,求求你!”有些字已被泪水浸得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