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骨山的山顶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洛青雪和宫辰一起回了宁休院,红月端上热茶让两人暖了身子,又吩咐着丫鬟们把做好的饭食都端上来,便一一退下,屋里只剩两人。
两人随即用饭。
宫辰道:“青雪,我可真是吓坏了,我们这两天一直在找你们,却一点踪迹都没有。”
洛青雪道:“现在不是都好了,我也回来了,我娘也平安无事。”
接着,她就将山洞里的事情全都告诉了他。
宫辰听得顿口无言,漆黑的瞳孔暗若渊海。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我实在没有想到,他竟能如此阴狠……所以这么多年,我真的像九重花前辈所言,一直在助纣为虐!”
洛青雪放下碗筷,双手抱住他的腰,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安慰道:“辰儿,他善于伪装,又机关算尽,你怎么能识破他的嘴脸?”
她停了停,继续道:“而且,他的确对你有恩,这一点,无论他做了什么都不会改变。你有仇必报,有恩必还,没有错!”
宫辰也环抱住她,闭上眼睛,没有言语。
片刻,洛青雪道:“辰儿,我们还要再去见一次莫空,上次他一定有话没说,这次咱们必须让他把知道的事情都吐出来。”
宫辰道:“可我手上没有手令了,咱们再想进档案库可没那么容易。”
洛青雪道:“那不如我还跟上次一样照葫芦画瓢,不信他不出来。”
宫辰摇头:“我想到一个机会,咱们可以一试。”
“什么机会?”
“再过几日就是祭冬大会,只要身份在长老之上的,都要来赴会,莫空每年都会参与,只是十分低调,来一会儿就回去了。”
“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个?”洛青雪问。
宫辰道:“这个是最近几年才有的,因为义母十分爱冬天,义父……他就专门设立了这个节日。”
洛青雪叹气道:“辰儿,你不必刻意回避那个词,无论如何,你也还是他的义子。”
宫辰道:“可是我实在不愿再如此称呼他。”
洛青雪抿了抿嘴,默默点头,这种感觉她十岁的时候就体会过了。
那一年,她才彻底认清了李兆思的嘴脸,也终于明白她始终都是他的一颗棋子,她躲在被子里狠狠哭了一夜。
从此她再不对他抱有任何幻想,也再没喊过他一声“爹爹”,她的心里只剩下对他的恨,唯一的目标就是要杀了他!
看着宫辰难过的样子,她的心更疼了。
两人又相互安慰了一阵子,宫辰就离开了宁休院。
他刚走到玉兰苑门口,就见邵惜炎站在雪地里,眼巴巴地望着他,身上落满白雪,脸冻得通红,连嘴唇都发紫了。
“滚!”宫辰冷冷撇下这句话,就进了屋。
一旁的子卿焦急地看了一眼邵惜炎,也紧跟着进了屋。
“主人,这都两天了,他天天来这里站着等您,您就让他进来吧!”
子卿眼圈儿都红了:“这么冷的天,他不吃不喝的,属下看着都心疼!他不过就是让您喝多了几杯酒,怎么就被您如此嫌弃?”
宫辰冷眼道:“那你不如去外面陪他。”
子卿只得闭上嘴,默默退了出去。
宫辰坐在屋里,长长呼出一口气,不自觉握紧了拳头。
那日,他在雪中往回跑,邵惜炎则在后面狂追,两人跑了半天,邵惜炎才在一个拐弯处追上了他。
他看准时机,纵身一跃就将宫辰扑倒在地!
宫辰吓了一跳,面朝地摔在厚厚的雪地里,背上还趴着邵惜炎,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想要翻过身来,却被他抱住了肩膀!
“你干什么?”宫辰一阵莫名其妙。
邵惜炎却不由自主地抱紧了他,侧脸贴上他的后颈,贪婪地深深吸气。
他很害怕,怕他从此再也不理他。他又很高兴,高兴自己终于能如此近距离地接触他。
他身上迷人的梅花香气冲进他的鼻腔,迷醉了他的脑子。
他控制不住地死死趴在他身上,闭上眼睛,拼命闻他的气息。
口中模模糊糊道:“宫辰,你别抛下我……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以后,以后我再也不骗你了!你原谅我……原谅我这一次!”
宫辰突然被一截木头隔了一下,他愣了片刻,登时像被热水烫了一样,惊叫着猛地翻过身,右手肘狠狠击中他的前胸,一骨碌站起!
他面无血色,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盯着他!
“你,你竟然……”
邵惜炎被打得站起不来,只弓着身子,双手捂住前胸,痛得眉毛眼睛都拧成了一团。
“宫辰,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管因为什么,你都最好给我滚得远远的!别再让我看见你!”宫辰大声喝骂,转头就跑!
邵惜炎没想到自己竟在这个时候这样,瞬间焦头烂额:“不,不是你想的那样……”
一缓过气儿来,他就爬起来追上去,一口气冲进玉兰苑,却被关在门外,怎样敲门没用。
宫辰在屋里大骂,让他滚。
他悔恨不已,自己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长久以来他都小心翼翼,今天是怎么了?
他不甘心,便站在门外等着他出来。
他渴了不喝,饿了不吃,就这么直挺挺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等后半夜才回去,第二天天不亮又来站着。
直到李兆思召唤他二人去找柳幻音和洛青雪,他才无奈地离开,但一结束立马又跑过来等他。
宫辰在屋里烦躁得很,这家伙怎么就变成这样了?饥不择食?可他根本就不缺女人!
不管怎样,他一想到那天的事情就反胃,真的是一点都不想见到他!
邵惜炎还站在那里,凤眸望着那紧闭的窗:他此刻应该还坐在那里,他何时才能见我?
正想着,忽感一阵冷风直击心尖儿,他狠狠打了一个寒颤,顿觉天地倒转,接着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子卿立即进屋禀报:“主人!右使晕过去了!你去看看他吧!求求您了!”
宫辰薄唇微张,眉心微蹙,叹了口气,二话不说,站起来就冲到门外。
只见一个单薄的蓝色身影陷在雪地里,松软的雪花几乎将他埋进去了。
宫辰赶紧俯下身子想去扶他,却又想到那天的事情,心里一阵膈应,但他还是一咬牙,将他拽起来,背着他进了屋。
子卿将他一身被雪打湿的衣服褪下,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又赶紧跑出去端茶。
宫辰坐在炉火旁看着他,心中十分焦躁。
这个臭小子到底怎么回事?难道他真的……这,太他妈离谱了!混蛋!我可是你兄弟!
子卿很快端着热茶回来了,用勺子喂了他几口。
不一会儿,他终于醒了,一睁开眼睛就喊:“宫辰,宫辰!”
子卿叹了口气,赶紧躲出去了。
宫辰还坐在那儿,轻咳一声,不冷不热道:“你醒了。”
邵惜炎转头就见宫辰正坐在旁边望着他,眼里的怒气已尽消。
他慢慢坐起来,有气无力道:“你终于肯见我了。”
宫辰转过头不看他,没说话。
邵惜炎微微翘了下嘴角,轻声说出了他早就想好的话:“其实那天,你误会我了……”
“那是我的刀柄不小心掉了出来,不是你想的那样……”
“刀柄?”宫辰的眉毛都飞出去了!
邵惜炎小鸡啄米般点头:“是啊,我追上你之前就摔了一跤,连那双刀都摔出来了。我急着去找你,就随便掖在腰带里了。”
“没想到它偏偏那个时候掉出来了,竟还让你有那样的误会……是我不好,没放好它。”
宫辰瞠目结舌地愣在那里,这家伙真该死!
看着他可怜巴巴的模样,算了,就当他说的是真的吧。
“靠!你小子不早说!吓死我了!”宫辰骂道。
邵惜炎竟然咧嘴笑了,他笑得那么开心,像是终于追回了自己珍贵的宝贝。
宫辰随手拿起桌上的热茶递给他,命令道:“喝了。”
“刚才不喝了吗,现在喝不下啊!”
“喝光!”
邵惜炎只好小心翼翼接过茶杯,一口一口,好不容易才都喝光,又将茶杯递还给他。
宫辰将茶杯放回桌子上,叹气道:“看在你被冻成这副德行的份上,我这次就原谅你。但是邵惜炎,你以后若是再帮着他害青雪,我一定扒了你的皮!”
邵惜炎呵呵笑道:“好。”
宫辰一愣,没想到他竟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他没再多想,道:“再过几天就是祭冬宴了,你好好养身子,到时候还要靠你撑场面呢!”
原来,每年的祭冬宴,啸云弟子们都一改往日的紧张气氛,无论男女,都围在一起拼酒切磋、跳舞歌唱。
而拼酒这一块,往往是邵惜炎和萧俊两个人争夺第一名,第一名可以向宗主讨要一件宝贝,三样宝贝会提前在众人面前展出,以示激励。
但宫辰每次都喝不了那么多,所以左右二使就全靠着右使来撑场面了。
邵惜炎笑道:“这种事儿交给我就对了!”
时间飞逝,一转眼,已是祭冬宴的前一天。
宫辰在宁休院内陪着洛青雪挑选第二天要穿的衣服。选来选去,选了一件纯白绣花裙,配了鸡蛋花簪,十分灵动。
铜镜里,洛青雪望着头上的鸡蛋花簪,叹气道:“可惜,那白玉簪我怕是再也戴不上了。”
宫辰轻抚她的肩膀,望着铜镜里的她:“别担心,我一定帮你拿回来!”
洛青雪惊讶道:“你可是有什么计划?”
宫辰摇头:“暂时还没有,不过,办法总会有的!”
洛青雪撇了一下嘴:“那你说什么呀!”
宫辰笑道:“这不是想安慰安慰你,不想让你难过。”
洛青雪娇笑:“你总是这么贴心。”
宫辰心情大好,将她揽入怀中,两人拥抱亲吻,半晌才放开。
待她入了睡,他便离开了宁休院。
夜半时分,他悄悄穿好衣服,蹑手蹑脚来到后山一处密林处。
环顾四周,四下无人,漆黑一片,便吹了一声口哨。
登时不知从哪儿跳出来一个黑衣人,背着一个布包,那人一落地就跪地抱拳道:“主人!”
宫辰道:“叫你准备的东西,可准备好了?”
那人将身上的布包双手托起,道:“全都在此,请主人过目。”
宫辰接过布包,里面叮叮当当地响个不停。
他只打开迅速看了一眼,就重新系好,低声道:“很好,去吧。”
那人二话不说,只再次行礼就一个轻功飞走了。
宫辰拎着那布包,仔细看了看四周,才放心地离开,却没有回玉兰苑,而是往神兵库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