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宫辰的一脸疑惑,洛青雪弯起嘴角道:“我这么频繁地给我娘送礼物,李兆思一定会有所怀疑,所以我将解药分别放在不同的发簪里。前三次他肯定很谨慎,所以前三支,什么也没有。”
“等第四支和第五支的时候,他已经不在意这件事了,但是我娘会因为解药的作用产生变化。虽然我不知道这个变化是什么,但这一定会引起他的警觉。”
“所以第六支发簪我准备了两个,一支用来消除他的怀疑,另一支才是真正要给我娘的。”
“再往后,他又会消停一段时间,这段时间我就可以抓紧为我娘解毒,所以后面的第八支和第九支都是有解药的。”
宫辰点头道:“我记得你当时一共定制了十支,照这么说,最后一支很容易被拆穿。”
“不错。”洛青雪道,“有了这次的教训,李兆思一定会更加谨慎。但是辰儿,到了那个时候,我娘一定什么都想来了,我直接给她服用解药即可,哪里还用得着什么发簪?”
她的目光忽然变得深邃:“所以这最后一支,是用来揭穿李兆思的!”
宫辰忽然一阵心惊,到那时,他要面对的,究竟会是什么?
洛青雪察觉到了他的变化,轻轻抱住他,侧脸贴着他的胸膛,柔声道:“辰儿,自从咱们这次回来,你就一直心事重重的,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忙乎我娘的事,都没有多陪陪你,你不会怪我吧?”
宫辰叹了口气:“我怎么会怪你呢?我也希望义母能早日恢复记忆,这样或许还能还义父一个清白……”
洛青雪知道李兆思不可能清白无辜,但现在,她没再说什么,只默默点头,紧紧拥抱他。
两人到了宁休院门前,正要进门,就见一只青色的蝴蝶翩翩而来,停在洛青雪面前,慢慢悠悠呼扇着翅膀。
“青蝶信?”洛青雪一惊。
宫辰也惊讶道:“悯天谷的青蝶信……难道是颜昊?”
洛青雪抬起左手,那青蝶缓缓落在她的指尖,果然从里面传出了颜昊的声音,原来是要约她今夜在城外的竹林相见。
宫辰酸溜溜道:“这个臭小子到底要干什么?竟然要大半夜的单独约你见面,他真当我是死的?”
洛青雪本想让他跟着去,但看他这个样子就很想逗他一下,于是转了转眼眸,又来了坏主意。
她捂着鼻子,故意使劲儿拧起眉毛上下打量他,在鼻前扇着玉手道:“哎哟,熏死我了!”
“什么熏死你了?”宫辰下意识地闻了闻自己的衣袖。
“醋酸味儿啊!”
宫辰哑然。
洛青雪笑道:“想不到这么久了,你还吃他的醋?”
宫辰道:“我才没吃醋呢!这个臭小子不是自诩正道表率吗?哪有正人君子大半夜约人家姑娘私会的?”
她娇笑道:“你别想这么多嘛,我就去一下,很快就回来,虽说是晚上,月黑风高,就我们两个人,也不会有什么事的。”
宫辰一听脸都白了,他撇撇嘴,一勾胳膊就将她揽入怀里:“不行!我不管,我也要去!”
洛青雪坏笑:“我早说过了,没有我的命令,你不许离开我。以后你就是我的尾巴,我走到哪儿,你就得跟到哪儿!”
“好!都听你的!”宫辰说着,趁其不备,低下头狠狠吻了她。
就在洛青雪为发簪之事费神之时,萧俊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到了云江镇。
镇上,正魔两道的修士来来往往。
他为避人耳目就乔装一番,扮成一个游历四方的琴师,背着混沌天音走了一圈也不见颜昊的身影,便找客栈落脚等待。
却见白园门口挂出了贱卖宅院的牌子,于是他买下了白园。
园中长期无人看管,早已枯草凌乱,唯独那颗玉兰树还生机勃勃。
他缓缓走到白影的房间,她的气息已毫无痕迹,只有一些她用过的物品,冰冷又沉默。
昔日种种又浮现眼前,他仿佛又见到了她。
“你在那边还好吗?或许用不了多久,我也能见到你了。”他无奈笑了笑,坐在桌案前,桌上还有一截烧了一半的幻影香。
琴声卷起寂寞,消散在凉透人心的秋风里。
就这样安稳度过了七八日,萧俊重新买了几个丫鬟和随从回来,负责日常起居。他则每日斫琴、弹琴、赏琴,仿佛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琴师,竟还引来了一些文墨之客拜访。
他只逢场作戏,敷衍了事,但由于他的琴音独特,竟开始小有名气。渐渐的,大家都知道白园的新主人,是一位风度翩翩的公子。
还说这位公子琴艺了得,可惜知音难觅,至今仍没有遇到能与之合奏一曲的人,于是人们就唤此人为清风琴客,说这高傲的清风其实在等他的明月来合奏。
萧俊对这些坊间传言毫不在意,依旧我行我素,等待那个一定会来的人。
时间一天天过去,白园已逐渐恢复了往日的生机。
漫天星辰拉开了夜幕,萧俊和往常一样,坐在亭中不紧不慢地抚琴,面对一池秋水,想着那个一身紫衣的女子。
忽然,箫声自墙外传来,如泣如诉,节奏和曲调竟都在配合他的琴声。
萧俊微微一笑,凝神静气,摒弃杂念,专心弹奏。
琴音时而猛如百川奔腾,时而柔若涓涓细流,或是急转直下,或是逆风而行。听得人心潮澎湃,大起大落,仿佛经历了人世百年沧桑,回首望去,只有一声苦笑。
箫声跟随琴声,时而如川中游龙,时而如溪边少女,或浪潮迭起,或平和如镜。情至浓时,那渐渐浮现的一声筒音,竟让一切都沉淀了下来,经年累月,变成了悍然不动的土地。
一曲结束,清风拂面,明月照心。
夜里十分安静,连鸟儿都收了声,这一曲回荡在天地间,像是那永恒存在的远方,看得见,摸不着。
“清风琴客,这名字不错。”墙外之人开了口。
萧俊呵呵笑道:“明月箫生,阁下对这个名字是否满意?”
那人也笑了:“满意。”
萧俊道:“阁下可愿一见?”
那人道:“你知道我今夜不会见你的。”
萧俊道:“你为何不敢现身?”
那人道:“你怎知我是不敢,还是不愿?”
萧俊呵呵笑了:“你既来了,总要现身的,早晚又有何区别?”
只听那人轻声叹道:“人世来往一遭,清风明月难遇。”
两人都没再说话,秋风送来一丝凉意,惊得萧俊一个激灵。
他终于开口道:“你若今夜现身,我只请你喝酒。”
那人道:“我若他日现身呢?”
萧俊笑了,紧接着深深叹气道:“那这美酒,我今夜只能自己喝了。”
说着就拿起身边的酒坛,拆开盖子,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酒香弥漫在月色里,醉了清风,也醉了明月。
萧俊端起酒碗,刚要一口喝下,就见一个人影落到了园中。
“好好的清风琴客,总叹气做什么?失了那翩翩风度。”
萧俊放下手中的碗,见那人一身白衣若雪,极亮的星目望着他。
果然是颜昊,他手中的落云箫洁白无瑕,闪烁着五彩星光。
“你又愿意出来见我了?”萧俊问。
颜昊道:“这么好的酒不喝,你一个人喝不完,岂不是浪费?”
萧俊大笑:“你错了,音律之事,你我或许不分胜负。但若论喝酒,你一定比不过我。”
颜昊毫不客气地给自己斟了满满一碗酒,端起酒碗道:“那咱们就比一比!来,干了!”
“干了!”萧俊爽快笑道。
两人一仰脖,同时将满满一大碗酒灌进了肚子。
白园现在似乎成了酒园,除了酒味儿什么味儿也没有,连一盘菜都没有,也没有一粒花生。
颜昊道:“作为清风琴客,你怎么这么小气,招待这唯一的明月箫生,只喝酒不吃菜?哪怕有一碟花生豆呢?”
萧俊呵呵笑道:“喝酒就喝酒,吃花生豆干什么?不影响味道吗?”
颜昊大笑:“这你就不懂了,花生和酒是一对儿,谁也离不了谁!只喝酒不吃花生,就像那小情人,只成亲不洞房!”
萧俊哈哈大笑,他笑了好一阵子才停下。
“都说你颜昊是谦谦君子,怎么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难道你一喝酒,就不是你了?”
“我当然还是我。”颜昊忽然有些惆怅,“可我连这人间的正魔都看不透,哪配得上君子二字?”
萧俊微微抬了抬眼帘,试探道:“此话怎讲?”
颜昊道:“君子视思明,听思聪,我既视不明,也听不清。如此,又怎么配君子二字?”
萧俊看着他,继续道:“有何视不明,又有何听不清?”
颜昊的星目盯着他:“我没看明白她的行为,也没听懂她的话。”
萧俊问:“谁的?”
颜昊答:“白影。”
萧俊微微一笑,笑得很疲惫,他长吁一口气:“你怎么提起她来了,今夜不是只喝酒吗?”
颜昊自顾自道:“其实我早就该想到,她不是一个普通的商人。她既熟识宫辰,又和司徒洪交好,南北两大杀手组织她都十分熟悉。试问天下哪个商人能有这个本事?”
萧俊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颜昊端起酒碗,朗笑道:“来!先喝了这碗酒!”
萧俊也呵呵笑着,仰起头,一口灌下。
颜昊将酒碗放在桌上,酒精辣得他舌头都疼了。
他缓了一会儿,才慢慢道:“我去安平城调查过,发现她与啸云暗眼往来密切,这段时间她没有出现,但聚香楼的门前,半夜里经常人来人往。”
“那些人都穿着夜行衣,如果只是去那里寻乐子,何必如此打扮?”
萧俊就像恍然大悟一样:“这些人的行踪,你是怎么发现的?他们可都是隐匿高手,一般的人根本发现不了。”
颜昊道:“因为我用心在看,我们悯天谷也有眼线,我也在那里和他们一起观察了数月,才得到了这个结论。”
萧俊道:“你是怎么知道我们圣宗暗影的?”
颜昊笑了笑:“这还得感谢宫辰,是他没有防备我,在我面前召唤了暗眼,我便记住了。”
萧俊没说话,片刻,他叹气道:“你知道了又如何,你想怎么样?”
颜昊道:“我想见见白影。”
萧俊无奈笑了:“你见不到她了。”
颜昊问:“为何?难道她不敢见我?”
萧俊叹气道:“不要这么说,她已经死了。”
颜昊愣在那里,许久都没有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