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归公子仿佛一根干枯的芦苇轻飘飘地立在那里,风一吹就要折断。
宫辰不慌不忙地走到不归公子身边,鲜红的扇面指着他,轻飘飘问了句:“告诉我,谁找你们来的?”
“呸!”不归公子啐了他一口,阴鸷的目光死死扎在他身上。
“我们是来杀你的,不是来给你传消息的!你们啸云宗不是自诩无所不知吗?自己去查呀!”
“辰儿……”洛青雪有些担心他,却见他轻轻摇头,示意自己一切安好。
她只好和邵惜炎一起站在旁边继续看戏。
宫辰呵呵一笑,“这几年我一路夺宝杀人,手上鲜血无数,想杀我的人数不胜数。”
“但是能和你们南域杀手扯上关系,又能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的,就只有牧辛了吧?”
不归公子冷哼道:“牧辛是什么东西?本公子不认识!”
“你既然不说,那这条命就没用了。”宫辰举起断愁扇,就要对着他的咽喉发出致命一击!
“住手!”琉璃心阻止了他。
宫辰本就没想杀他,毕竟人死了就什么都问不出来了,便顺水推舟,合上断愁扇,道:“好,那就再给你们一次机会。”
琉璃心没搭理他,直接问:“不归,你为何要将主人的秘密告诉三爷?你对得起主人吗?”
不归公子冷笑:“主人从来都没把你我当成人看,在他眼里,我们都是为他疲于奔命的野狗!”
“以前我无法摆脱他,当然什么都不敢说,可现在我就快死了,我的灵魂即将属于我自己,我就要拆穿他的一切!”
“死到临头还这么虚伪!”洛青雪讥讽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肯说出雇主?”
不归公子竟不屑地笑了几声,道:“我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你们能奈我何?”
啪!一道魔气带着紫色闪电钻入了他的胸腔!
“那就看你能嘴硬到何时!”洛青雪将手中的魔气带着闪电在他身体里胡乱游走,几乎要将他的身体撑破!
宫辰轻摇断愁扇,冷眼看着他满地挣扎,垂下眼帘想了想,便抬眼缓缓开口道:“不归公子,说起来也是个可怜人。”
他走到不归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道:“你的主人,就是你亲爹。你娘当初用卑劣的手段才有了你,又偷偷将你生下,想用你来拴住他,于是你爹亲手杀了你娘。”
“在他眼中,你不过就是一条忠心的野狗。你死心塌地为他办事,只想唤他一声爹,他却用剑尖对准你的咽喉。”
不归公子的面容突然狰狞了起来,他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怒吼道:“我们家的事情,轮不到你这杂碎来插嘴!”
“家?”宫辰大笑几声,俯下身子,用断愁扇挑开他凌乱的发丝,露出那张清瘦惨白的面容。
“不归,不归,有家不能归。”他道,“你想陪在他身边尽孝,可他却一次次地让你出来送死。都说虎毒不食子,你的爹怎么就这么心狠?”
“面对一个如此没有心的人,难道你不想给你娘报仇?”
不归公子双眼血红,咬着牙骂道:“他就算是恶鬼再生,也是我爹!我恨他对我狗都不如,所以我要揭穿他的秘密!可他也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所以我死也不会背叛他!”
“啧啧……你这话说得,我一个看戏的都听不下去了!”邵惜炎不禁笑出了声。
“你一会儿说恨他,一会儿又说不背叛他,但是当你告诉刀三爷事情真相的时候,就已经背叛了他,这会儿还嘴硬个什么劲儿?你怕不是有疯病吧?”
宫辰也冷笑:“你们南域毒宗的老巢,我也不是找不到。所以你最好乖乖说了,我也好给你个痛快。”
说着又举起断愁扇,扇面显现出血红的花瓣,即将飞到他面前。
“住手!我来告诉你!”身受重伤的杀婆婆突然大吼,“你放了他!放了这个可怜的孩子!”
“滚开!我不需要你这个假老太婆来装好人!”不归公子怒吼。
“够了!一群废物!”醇厚的声音突然自天边传来,这声音似乎发自丹田,透着无尽力量,几乎要震碎众人的耳膜。
循声望去,月光下,一个中年男人穿着苍蓝色马甲和黑色长裤,赤着双臂站在几十步外。如墨的眉毛平静无波,铮亮的凤眸扫视了一遍四人。
从他的言语可知,此人显然并非刚刚赶到,而是已经到了一段时间了。
想到这里,洛青雪忽然感到一阵毛骨悚然,这个人身形高大如虎,竟能将自己隐蔽得如此完美。
啸云宗有隐蔽之术,毒宗有闭气之法,两者是这落云雪域上的两大杀手团,承包了几乎一切暗杀任务。
两者一北一南,虽井水不犯河水,但也都相互提防着,若真动起手来,必是两败俱伤,难分胜负。
“主人……”不归公子在血泊里望着他,颤抖着道了句。
杀婆婆和琉璃心也跟着喊了句,只有刀三爷一个字都没说,停止了笑声,一双三角眼躲在浓密的须发后面,死死盯着他。
“人家三言两句就将你们一个个都击溃,竟然还有脸站在这里喊我主人?”
宫辰习惯性地将洛青雪挡在身后,微微偏过头对着两人小声嘀咕:“这人不好对付,你们等会儿千万小心。”
洛青雪点点头,邵惜炎倒是显得很轻松:“这可是咱们的老朋友了,今天见了面,不得好好聊聊?”
宫辰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找事儿,邵惜炎只好耸耸肩,闭上了嘴。
“你终于肯出来了。”宫辰深深呼出一口气,仿佛放松了全身,呵呵笑道:“司徒洪,为了让你现身,我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
司徒洪浓密的黑发编成了数根小辫子,规规矩矩披在肩上,胡子也被编成了一条辫子,晃晃悠悠挂在下巴上,粗壮的脖颈上戴着各色宝石串成的珠链。
珠链最底端坠着一颗尖牙,看起来像是从一种凶猛的野兽嘴里拔出来的,牙冠上还镶了一颗闪闪发亮的金刚石。
他胳膊上的肌肉一块一块堆积在一起像一座小山,奇特的纹身爬满了他的双臂,通过肩膀钻进衣服中。那纹身似乎是一条三角头的青色毒蛇缠在他身上,但那蛇却长着翅膀和鹿角。
他双手抱臂,微微抬着下巴,冷笑道:“宫辰,你我上次见面,还是在聚香楼,想不到才几年的工夫,你都成啸云左使了。”
“我本来就是啸云左使,你竟然连这个都不知道?”宫辰淡淡笑道,“司徒兄,别来无恙?”
司徒洪浓黑粗壮的眉毛之下,一对炯炯有神的凤眼亮若烛火,薄薄的嘴唇有些发白。
尽管冷漠常驻他脸上,但眉宇间的英气仍然向人们展示着一个成熟男人特有的魅力。
他冷哼一声,眼眸微眯,“我自安好无忧,只是你今天把我儿子打成这个样子,是不是也该付出点什么?”
“你现在倒是认他做儿子了?”宫辰血红的扇面指向不归公子,“他都快死了,你就不想听他叫你一声爹?”
“你管的有点多了。”司徒洪冷眼道。
气氛微妙之时,伴着叮叮当当的银铃声,一声清脆的呼唤打破了所有紧张。
“师姐!他们是谁?”一身鹅黄衣裳的谢白秋手里拿着一个红木食盒出现在众人眼前。
原来她刚刚给颜昊做好了一些点心,正要送过来,就见到眼前这群奇怪的人。
洛青雪大惊,赶紧冲到她身边护住她,低声道:“情况紧急,回头再跟你解释。他们是来杀辰儿的,你千万当心!”
谢白秋不明所以,更不知道眼前的男人有多可怕。
她只觉得他身上充满了力量,和她以前见过的男人都不一样,他手臂上的蛇形纹身,看得她心惊肉跳。
他深邃的眼眸更是冷得让人不得不多看几眼。
“喂!你们是谁?为何要杀我未来姐夫?”她将食盒放在一旁,手握银色长剑,剑尖对着司徒洪大声喝问。
司徒洪见来人不过是个小丫头,一脸弄不清状况的样子,睁着圆圆的眼睛盯着他,看着就像一只傻鸟,一点也不聪明。
“你是哪里钻出来的傻鸟?知道我是谁吗,就敢这样跟我说话?活腻歪了?”
“你爱是谁是谁!”谢白秋微微一仰头,持剑瞪了他一眼,“今天你要敢动我未来姐夫,我就跟你没完!”
司徒洪被这话逗笑了,往日里那些女人见了他,全都一个个吓得发抖,他还从没见过如此不怕死的蠢女人。
他越来越觉得有趣,竟对她起了好奇之心,只仰头大笑几声,故意问道:“跟我没完?那又能怎样?”
“秋儿!快别说了!”洛青雪拉了一下她的衣袖,不让她再说话。
“秋儿?这名字真够土的。”司徒洪低低笑了两声,目光在她的腰间银铃上停留片刻。
“我记住你了,铃铛鸟。你以后最好小心点,说不定什么时候,脑袋就被我拧下来了。”司徒洪说着,对着她龇牙咧嘴地做了一个拧脑袋的动作。
谢白秋面色一惊,瞬间捂住自己的脖子,圆睁着一双大眼睛,像受惊的小鸟一样盯着他。
司徒洪爽朗地哈哈大笑几声,便转过身去不再看她。
他顷刻间收了笑脸,向宫辰道:“我司徒洪的儿子,只能我来杀。别人要是杀了,就得给他陪葬。”
宫辰瞟了不归一眼,淡然道:“别说他还没死,就算他死了,你有那个本事杀我吗?”
他轻摇断愁扇,随时准备应对他的攻击。
“你说呢?”司徒洪大手一伸,手中出现一团蓝色气体,那团气体迅速凝结出一把漆黑的重剑!
那剑足足有七尺长,一尺宽,剑身上刻着弯弯曲曲的图腾,剑锋闪着寒光,长长的剑柄上镶嵌着四颗绿宝石。
宫辰瞬间打开断愁扇,血红的扇面上,一朵朵红梅红的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