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月面色平静,似乎没看见这满地狼藉,只恭恭敬敬行礼道:“宗主,夫人身体不适,想请您去陪陪她。”
“幻音怎么了?”李兆思问。
红月道:“夫人今天一早上起来就头痛难忍,刚吃了一粒药,可直到现在还是无法缓解。”
洛青雪心有所疑:早上去明心殿的时候,母亲明明好好的,哪有她说的这种情况?
只听李兆思道:“你告诉幻音,本尊稍后就去。”
红月没有走,而是站在那里恭恭敬敬道:“宗主,奴婢出来的时候,夫人都快哭了,或许您早一点过去,夫人就能早些好转。”
李兆思想了想,浓眉一皱:“好,本尊这就过去。”
接着又转脸道:“臭丫头,你现在就去严刑殿受刑,九雷鞭,一鞭也不能少!”
宫辰一听,不等洛青雪开口,就抢先道:“义父!青雪身娇体弱,受不了这雷鞭,若您非处罚她不可,那孩儿愿替她受罚!”
“逆子!”李兆思大怒,“再敢多说一个字,本尊就打断你的腿!”
宫辰面色惨白,依然不肯罢休:“九雷鞭会要了她的命!您就行行好,从轻处罚吧!”
话未说完,就见李兆思一脚踢了过来!
“逆子!你当本尊说的话是耳旁风吗!”
宫辰来不及闪躲,被踢得飞出去老远,啪地撞到结界上,重重摔落在地。他胸口一闷,喉中咸腥上涌,骤然吐出一口血!
鲜血染上衣衫,但黑色的衣衫看不清血迹,只有嘴角边留下一片鲜红的血痕。
“宫辰!”邵惜炎吓坏了,想要跑过去,却被李兆思大声吼住。
他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眼睁睁看着宫辰捂着胸口不住地咳嗽,越咳嗽越是呕血,直到被洛青雪扶起,才逐渐缓过来这口气。
他回首道:“义父,您消消气,宫辰不过是一时情急,他绝不是故意要忤逆您的!”
“你闭嘴!”李兆思沉着脸,瞪了他一眼。
邵惜炎只好闭上嘴,转头望着宫辰,心疼得不知该怎么办。
此时,洛青雪已擦掉了宫辰唇边的血迹,扶他在一旁坐下。
她慢慢转过身,漆黑的杏眼盯着李兆思:“辰儿好歹也忠心耿耿跟了你十年,你说踢就踢,说骂就骂,你心里真的拿他当你的义子吗?”
她的语气十分冷静,面色如霜,手握雪叶剑,像一堵墙挡在宫辰面前。
李兆思铁青着脸哼道:“无论是谁,忤逆本尊,就要受到处罚。”
“所以,你现在最好乖乖的自己去严刑殿领罚,若要等到本尊亲自出手,可就不是九雷鞭那么简单了。”
宫辰刚一调整好气息,就起身走上前,愤愤道:“义父,再怎么说,她从始至终都不曾进入结界半步,就算要罚,又何须用如此重的刑罚?”
“若您非要如此,那孩儿愿与她一起受罚!她罚九鞭,孩儿就跟着罚九鞭!”
李兆思瞪着一双牛眼,冷笑道:“宫辰,你真是出息了,敢跟本尊对抗了!”
宫辰道:“您怎样对待孩儿,孩儿都绝不会对抗您。孩儿只是看不得青雪被如此恶意对待!她根本就无需被这样惩罚!”
“放肆!”李兆思大手一挥,一巴掌又要落在他身上!
刹那间,一道深紫色的剑光闪过,伴着红色和蓝色的光!
叮!兵刃相撞的声音清脆又清晰。
李兆思的手骤然停在半空,定睛一看,竟是雪叶剑气和雌雄双刀的刀光!
他忽感手上一阵剧痛,仔细一看,手腕竟被雪叶剑气划出了一道剑伤!只是这伤口并不大,却冒着丝丝黑气,鲜血缓缓流出,很快就凝固住了。
原来,洛青雪刚刚想要用剑气为宫辰格挡下他的这一掌,而邵惜炎则要保护他不被这剑气所伤。
但雪叶剑气是何等凶残,仍然让他挂了彩!
李兆思黑胖的脸瞬间变得阴沉如墨,他将聚魂珠举至身前,声如洪钟:“臭丫头,反了你了!本尊今天就用你来正宗规!”
一旁沉默的红月急得大吼:“宗主,您还不过去,就不担心夫人的安危吗!”
李兆思此时哪里还听得进去这些?
当那个“规”字说出口,聚魂珠里的魔气已冲到洛青雪面前!
洛青雪早已做好准备,直接用剑气将这魔气击溃!
李兆思牛眼大睁,咬牙切齿道:“好,你既然不肯受雷鞭,那就由本尊亲自惩罚你!”
此言一出,聚魂珠里的红色骷髅就像忽然被唤醒,拼命拍打、狂吼,仿佛要立刻冲出来,吞下这里的一切!
聚魂珠的魔气瞬间化成数道黑剑,闪着金光冲向洛青雪。
洛青雪迅速运气调息,高举雪叶剑,横扫剑身,以无数紫色剑气击溃了眼前的剑阵。
然而依然有数道黑剑逃过了她的剑气,刺中了她!她身上立即皮开肉绽,血流如注!
剧烈的疼痛从身上的每一处传来,甚至连双腿双脚和手指尖都在痛!她忍不住大声惨呼,摔倒在地,颤抖的手连雪叶剑都无法再拿稳。
当啷一声,细长漆黑的剑掉落在地。
“青雪!”宫辰和萧俊同时喊了出来,两人相互看了看,目光里暗藏刀光,谁都没说话。
宫辰现在没空搭理他,转头就跑去扶住洛青雪,顺手撕下身上一片衣角要给她包扎。
可一抬头,他拿着衣片的手却骤然悬在空中,心尖儿也被狠狠刺中,疼得他的眼泪瞬间涌出了眼眶。
在她身上,全身上下,不多不少,刚好九道剑伤!每一道剑伤都有三寸多长,道道深入骨髓,又道道都避开关键部位。这样的伤口让人痛得生不如死,却死不了。
洛青雪的衣衫被割得七零八落,她全身都在发抖,血流不止,目光狠狠盯着李兆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就在她以为李兆思要痛下杀手之时,他竟收了手!
他一瞬间就收了聚魂珠,冷脸道:“本尊言出必行,你既不想受九雷鞭,那就受本尊九剑!”
接着转脸道:“宫辰,你一向听话懂事,本尊念你是初犯,且是受人挑唆,这次就饶过你。你若再敢忤逆本尊,本尊定叫你知道什么是宗规!”
“红月!”他大声喊了句。
红月面色惨白地望着洛青雪,晶莹的泪光在眼中打转,却一滴都没有流下。
“宗主,奴婢在。”她听到呼唤,当即恭恭敬敬回应。
“去明心殿!炎儿!跟本尊走!”李兆思狠狠瞪了一眼洛青雪,猛地一转身,脚步重重地离去。
初冬的山路上,他黑色的大氅随风舞动,闪着金色的光。
邵惜炎慢吞吞地跟在他身后,时不时回首望向宫辰,也逐渐离开了众人视线。
“李兆思!”洛青雪咬牙一字一句道,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青雪,你怎么样?”萧俊在结界里急得满头是汗,嗓子都要喊哑了。
洛青雪根本就没有余力讲话,只望着他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宫辰小心抱起她,顺手拿起雪叶剑,正要离开又转身道:“等你出来,我再带她来见你,你多保重。”说罢迅速去往宁休院。
萧俊看着眼前空荡荡的门口,原本秀丽的大门早已被劈得四分五裂,连地面都有了龟裂之势。
她如此想要进来这里,再结合刚刚宫辰留下的话,两人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他说,会是什么事呢?
想到她被伤成那个样子,自己却无能为力,他看着手中那没有弦的古琴,深深叹了一口气。
宁休院中,人来人往。
丫鬟迅速去药房按照方子抓了药,宗医立即钻入火房熬药。还有打热水的,泡茶的,打扫血迹的……所有人都忙断了手脚。
宫辰在屋里翻出了愈合丹喂给她,她总算是能说话了。
一顿忙活之后,屋内终于安静下来,夕阳落下山,上升的月光渐渐照进宁休院。
宫辰坐在床边,柔声道:“你安心睡吧,我就在这里守着你,你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就和我说,我随时拿给你。”
洛青雪含泪道:“辰儿,你有没有服用愈合丹?”
“嗯,我也吃了。”宫辰为她擦去了眼泪,“我早就没事了,你不要担心,好好休息。”
洛青雪点点头,轻轻闭上了眼睛。
愈合丹减缓了她的痛感,所以她的满身疲倦在此时终于缓解了。她躺在床上,手被宫辰紧紧握着,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很快就睡着了。
宫辰心疼地望着她,轻抚她的额头,确认她没有发热,也没有任何异常,才松了口气。
他坐在床边,背靠床尾,就这么一直望着她熟睡的面容,她看起来安宁又平和,让他的心也安定了不少。
看着看着,不知不觉,天就亮了,他这才发觉自己一夜都没睡。
见她睡得香,他小心翼翼抽出手,为她盖好被子,蹑手蹑脚打开房门,又轻轻关上。
他轻声吩咐丫鬟随从们莫要吵扰,凡事要轻手轻脚。
正说着,就见昨天那位红月姑娘正扶着柳幻音往这边走,身后还跟着七八个丫鬟随从。
“义母?”宫辰赶紧行礼,“您怎么来这里了?”
柳幻音道:“听说青雪受了伤,我便来看看她。她如何了?”
宫辰道:“回义母,青雪已经能说话了,她服下了愈合丹,所以好得很快。义母莫要过于担心,伤了身子。”
柳幻音温柔地点点头,让两边的人都退下,只留红月一人在身边。
“昨天的事情我都听说了。”她道。
“你能如此护着青雪,我很感动。青雪身世可怜,没爹没娘的,此生她能遇到你,是上天对她的垂怜,你一定要保护好她啊!”
宫辰拱手道:“义母,青雪对我来说,也是我三生有幸才能遇到的姑娘,所以我一定照顾好她。”
柳幻音面露欣赏之色,片刻后,笑道:“看你有些憔悴,定是一夜没合眼,你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呢!”
宫辰道:“多谢义母关心,我想在这里多陪陪她。”
柳幻音微微一笑:“我在这里,你还不放心吗?”
宫辰一怔,当即明白她是有话要和青雪单独说。
于是他道:“那我就在院外等候,青雪若是醒了,也能第一时间见到我,她见到了我,就会安心吃早饭了。”
柳幻音笑道:“真是个好孩子啊!那就随你吧!只是莫要太劳累。”
“多谢义母。”宫辰拱手道,说罢转身出了院门,背过身,站在那里不再回头。
柳幻音道:“红月,等会儿我进入房间,你就站在门外守着。若是有人来,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进来。”
红月一一应下。
柳幻音又道:“让人给宫辰那孩子也准备些茶水吧,他乖巧懂事,不该在冬天里这样冻着。”
红月也应下了。
柳幻音这才满意地笑了笑,转过身,走到房门口,轻轻地推门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