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兆思大肆嘉奖了两人,金银珠宝赏赐无数,酒尽席散之后,将两人单独留了下来。
他是何等的老谋深算,宫辰的异常早被他看在眼中。啸云宗的眼线遍布天下,所以宫辰和洛青雪之间的事情,他早已知晓。
当年洛青雪盗剑叛逃,他本觉得这个碍眼的野种终于从眼前消失了,现在她竟想要将宫辰带走,简直是痴心妄想!
于是他决定主动出击,先堵住对方的嘴。
他牛眼一转,转头望向宫辰,露出关切的笑脸,道:“宫辰,此次你所历之事,为父也有所耳闻。正魔之争已有千万年,不是你我可以解决的。”
宫辰心中一惊,他还什么都没说,义父居然已猜到自己的心思了。
李兆思继续道:“宫辰,这么多年,为父倾注在你身上的心血不少,只是希望你能成为一个有用的人。”
“此次咱们拿回了绝天绫,袁千祈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为父知道他对你好,可你们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日后你见了他,莫要犹豫不决,枉送性命。”
宫辰知道,袁千祈对他好,是因为将他看作了云无梦的替代品,这是袁千祈的秘密,他要烂在肚子里一辈子。
可他毕竟不是云无梦,他盗取绝天绫也绝非是贪念作祟……
正想着,就听李兆思问:“宫辰,你可还记得,为父当年救你回来的时候,和你说过什么?”
宫辰想起他刚被带回啸云宗之时,周围的一切都十分陌生,加上眼睛看不见,整日都活在恐惧之中。
后来李兆思亲自给他解了毒,还给了他优越的物质生活,让他再也没有经历饥寒交迫。
那时候李兆思对他说:“孩子,本尊知道你心地善良,但善良并不能让你在这个世界活下去。如果不是本尊狠心一箭射死那只野狼,你早就成了它的美食!”
“你要记住,善良这个东西,是强者的装饰物,弱者的遮羞布!你想要成为强者,就要狠下心来!对别人狠,更要对自己狠!”
小宫辰当时已经明白自己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一个充满杀戮和狠毒的世界,那是他从来不曾想过的。
但眼前的人的确救了自己!
那种濒死的感觉他永远不想再体验,他想要安稳的过日子,想要一个温暖的家……
他想到那些人只因他弱小就要将他赶出门外,想到医馆里救死扶伤的神医竟要夺人财物,想起无辜的石梅村被灭之时竟无人来相助……他深深感到了天道不公!
于是小小的他咬着牙收起眼泪,心甘情愿地臣服于李兆思,他要变强!
可是后来,他越来越觉得自己似乎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冷漠无情的杀手的确让人闻风丧胆,却也违背了他最初想要变强的目的。
但死了的人不能复活,做过的事不能重来,一切早已不能再回头。
十年如水一般流过,长久没有她的消息,让他怀疑她当时是不是也想抛弃他,才找了那样一个毫无破绽的借口!
这种怀疑越来越深,竟让他难以自控,加上宗内每个月都有新弟子来报道。
他们年纪不等,但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不是被人抛弃的,就是受到了不公的对待无处可去,最后被啸云眼线发现,带回了啸云宗。
或许,自己也是被人抛弃的人,只是自己不肯相信……于是他的思念慢慢变成了怨,牵挂也变成了恨!
尽管如此,他依然抱着一丝希望,他永远记得那个,他想要保护却没有能力去保护的女子。
想到这些,宫辰已说不出什么,只得轻叹一声:“义父所言极是。”
“袁千祈对我的师徒之情,是建立在我的欺骗之上。所以日后我们再见面,自然不会有犹豫,只有你死我活。”
听他这样说,李兆思眯起黑白分明的牛眼,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道:“至于那个九芳宫的弟子,为父也听说了。”
“他们正道为了抹黑咱们,是无所不用其极。只不过,他们的一切都蒙上了正道的光环。如今你们既走到了这一步,就要看开点,男子汉大丈夫,莫要被这些儿女情长所牵绊!”
宫辰又想到洛青雪的那句“恩断义绝”,心又开始隐隐作痛。
“义父……”他想要问清楚洛青雪到底和李兆思有什么关系,却见李兆思已站起身,离开了坐席。
他慢慢踱步道:“宫辰,你身上伤势不轻,先好好养着,旁的事以后再说!”
接着又转头向邵惜炎道:“炎儿,如今绝天绫已到手,那群正道小儿必然对咱们的大计有所察觉。所以你们俩先休整一段时间,等他们有所松懈,咱们再重拳出击!”
“义父英明!”邵惜炎嘿嘿笑着,凤眸闪着胜利的光辉。
李兆思和蔼地笑了笑,转身离开了大殿。
月明星稀,邵惜炎架着宫辰的胳膊,走在回玉兰苑的路上,所有啸云弟子都乖乖退到两边让行。
玉兰苑是当年李兆思特意为他单独建造的一个院落。主屋十分空旷,烛火并不明亮,因为宫辰不喜欢太亮的地方。房间里除了几样必备家具,外加一盆常年盛开的梅花,再没有其它装饰。
两人进入房间的时候,子卿早已把热茶放在书案上。
见到主人回来,子卿赶忙放下手中的事情迎上来,却听邵惜炎道:“他醉了。”
说着就和子卿一起,将宫辰扶到卧房,三两下就把他抬上床榻,待两人七手八脚的将他安顿好,子卿便下去准备醒酒汤。
“这小子看着瘦骨伶仃,居然这么重,跟死猪一样!”邵惜炎看着四仰八叉躺在床上的宫辰,嫌弃的撇了撇嘴,“也没喝多少啊,怎么醉成这样?”
宫辰面色微醺,缓缓睁开朦胧的醉眼,“我没醉,我只是心里难过,不想动。”
邵惜炎一怔,然后翻了个白眼:“你刚立了大功,义父还想提拔你做副宗主,你难过个屁!”
“副宗主?”宫辰无奈笑了,“我若真成了副宗主,是不是就离她越来越远了?”
他竟然还在想着她?
邵惜炎沉下嘴角道:“我早说了你俩没戏!义父如此看重你,你可别辜负了他老人家一番苦心!”
宫辰缓缓坐起,浓浓的酒气冲的他面容呈现出一种桃红色,他抬起长长的睫毛,漆黑的眼眸盯着邵惜炎,一言不发。
邵惜炎被他看的心里发毛:他……他要干什么?
正在胡思乱想,就听他缓缓开了口:“邵惜炎,你今天在石梅村说的那些话,可都是实话?”
邵惜炎面容瞬间变得毫无血色,这个问题让他感到窒息。
当年在石梅村,他心知肚明屋里的就是宫辰,因为李兆思最开始就想要将他带回来培养成绝世舞伶。
但他不允许这件事发生,因为他要独享义父的宠爱,所以他当时就是想要杀了他!
可事情并没有向他所希望的那样发展,尽管当年洛青雪拼了命要护宫辰逃离,但他最后还是被义父带了回来。
这么多年,他将一切都藏在心里,如今他竟因为洛青雪的几句话,就开始怀疑他,他怎能不心慌?他绝不能让这秘密被揭穿!
“当然!我从来都没骗过你,这点你很清楚!”他强装镇定,斩钉截铁地说。
宫辰长叹一声,许久才道:“好,你是我最好的兄弟。在圣宗,除了义父,我只信你。”
这句话差点没把邵惜炎的眼泪炸出来,他赶紧转过身,双手紧紧握住拳头,拼命压下自己激动的心情。
“信我就对了!”他转过脸,“这段时间你好好休息,等你的伤养好了,再细说之后的事。”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邵惜炎就离开了玉兰苑。
三日后,夜深人静。
宫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因为脑子里一直有个洛青雪在蹦来蹦去。
于是他干脆起身来到院中,望着漆黑的天,让思绪随风飘去。
他本想向李兆思打探雪叶剑和洛青雪的事情,可每次他想开口询问都会被其他事打断,就好像老天故意不让他知道一样。
邵惜炎又一个字都不肯说,这让他毫无办法,其它弟子更是一问三不知。
宫辰望向院外,院外是一处很小的池塘,山中的泉水缓缓流入池塘中,再经池塘流到啸云宗的各个地方。
看着永不停歇、循环往复的山泉,宫辰叹了一口气。
想到接下来一个个神兵的所在之处,有一天他们定要去九芳宫抢夺破命花,到时又会是怎样的一番折磨?
“你我之间,犹如此发!”想到洛青雪的话,和满地被割断的青丝,还有她那张牙舞爪直奔自己冲来的玄地炎龙,心中的烦闷就要将他压垮。
这女人为什么这么狠心?发脾气也没个限度!
但是转念一想,他迷恋的不就是她这股子劲儿吗?
这几天他也很后悔,为什么当时脑子一热竟说了“到此为止”这种屁话?他想念了她十年,好不容易找回她,宁愿为了她去死,又怎会因这一剑就抛弃她?
可当时她实在太气人了!两人如今吵成这样,要怎么才能把她哄回来?
当洛青雪的剑刺向他,他以为他的心被刺死了,没想到自己这颗心还挺抗刺的,依然活蹦乱跳贱兮兮的想着她!
月光照在他身上,地上的影子一直拉到院门口,院门被轻轻推开,是子卿端着一只青白瓷碗走入院中。
“主人,喝点红豆羹吧,夜寒露重,暖暖身子!”他道。
宫辰走入院中一个凉亭里,坐在桌案前接过汤羹,只喝一口,便停了下来。
“主人,您是还在为那位洛姑娘伤神?”
宫辰叹气道:“不知她现在怎样了。”
子卿垂下一双丹凤眼,又迅速抬起,试探道:“主人,不如我们偷偷去看看她?”
“偷偷去?”宫辰拧着眉毛转过头,一脸鄙视。
子卿竖起左手食指,笑嘻嘻道:“就看一眼!我们隐蔽气息,看一眼就走,如果她没事,咱们也好安心不是。”
宫辰瞪了他一眼:“大晚上的去偷窥人家姑娘?你这什么馊主意?”
“我不也是看你难受嘛!”子卿有些委屈。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我不会做的。”宫辰给了子卿一个白眼。
子卿撇了撇嘴:“主人,你现在的样子真像那个悯天谷弟子!”
“你说那个颜昊?他也配和我比?”
看着宫辰一脸不屑的样子,子卿转了转眼珠,嘿嘿笑道:“主人,那个颜昊现在可就黏在洛姑娘身边呢!你看他一路那个殷勤劲儿,这会儿肯定要趁虚而入。”
“这一来一去这么多天,下次咱们见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主人你就真的不担心洛姑娘被那颜昊抢走?”
宫辰咬了咬牙,眉间微蹙:“那个臭书生……”
子卿正要说话,却见宫辰将那红豆羹一口喝光,站起身就往门外走。
“诶?主人大半夜你要去哪儿?”
“海韵阁!”
“主人你不做君子了?”
“回来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