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辰顺着白光飞来之处追去,却早已空无一人。
“跑得够快的!”他恨恨道了句。
洛青雪将萧俊扶起,眼见他胸前血流如注,青碧色的薄衫逐渐被染成深深的褐色。
她赶紧从腰间摸出一颗止血药丸喂给他,大声呼唤他的名字。
宫辰则仔细察看他的伤势,不幸中的万幸,伤口距离心脏还有三寸。
“萧俊,萧俊!”他也跟着唤了他两声,却毫无动静。
宫辰眉头蹙起,又仔细看了看他全身,发现他双眼紧闭,嘴唇发紫,额上一直在冒冷汗。
“他中毒了!”
洛青雪慌了神:“这附近唯一能给他解毒的,就是我师父的破命花,可是……师父怎么可能来救他?”
宫辰眼眸微转,低声道:“要不先扶他回去,结界里玄机颇多,看看义母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好!”两人一起将他扶起,宫辰背着他小心翼翼往回走。
没走几步,洛青雪忽然驻足,含泪的双眼望着他。
“你怎么了?”宫辰有些担心。
“辰儿,出来之前,我娘特意叮嘱过我,不让我把他带到结界里……”
“这是为何?”
洛青雪道:“他毕竟对李兆思忠心耿耿,我娘担心他使诈。”
宫辰点了点头:“义母的担心不无道理,可是咱们刚才仔细看过了,他的确中了毒。况且白影之事还没有问清楚,他不能死。”
洛青雪咬了一下嘴唇:“好,那咱们就盯着他,不让他有机会耍诈。”
两人说着很快将萧俊带回了结界。
此刻,柳幻音正在准备午饭,见出去的是一个人,回来的却是三个人,除了宫辰,还有一脸死气的萧俊,便心有所疑。
“你们俩怎么把他带进来了?青雪,你忘了娘怎么嘱咐你的了?”
洛青雪喃喃道:“娘,他中毒了,有些事情我们还没有弄清楚,他现在不能死。”
接着就将刚刚突如其来的暗算之事说了出来。
柳幻音听完,看看萧俊,见他额上的冷汗比黄豆还大,顺着脸颊哗哗地滴落地面,嘴唇紫得发黑,的确是中毒所致。
可她不相信李兆思会让萧俊一个人来此,更不相信萧俊就这样轻易被人暗算。
她太了解李兆思了,他绝不是如此轻率的人。但眼下,萧俊似乎的确不应该死,便也不再阻拦。
两人将萧俊扶到侧卧的一张小木床上,柳幻音则在一旁静静观察他,想着要如何应对。
一切都安顿好之后,洛青雪道:“娘,除了师父,还有谁能给他解毒?”
柳幻音挑了挑眉:“这方圆百里都是九芳宫的人,只怕没有别人了。再往北走就是海韵阁,或许能找到袁千祈来救他。”
洛青雪一撇嘴:“他?还是算了吧!”
她忽然没了主意,默默望着紧闭双眼的萧俊,不知该怎么办。看他的样子,定是中了啸云宗的暗算,普通的医者怎么解得了魔教之毒?
宫辰道:“我有一个主意,或许有用。”
“说说看。”洛青雪道。
“或许我们可以去找颜昊。”
“颜昊?”她睁大了眼睛,“可是他远在悯天谷,离这里至少有七天的路程,就算他六天赶到这里,恐怕萧俊也等不了那么久。”
宫辰道:“你忘了,颜昊的落云箫和他的亘古余音是同源之物,或许有可以有一些感应。”
洛青雪点点头,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宫辰起身走到屋外,展开断愁扇,向着北方的落云山巅,给颜昊发了传音。
正要回屋,想起邵惜炎那边不知如何了,便又问了子卿。
火红的传音飞跃苍穹,迅速到了万骨山,然而收到这传音的既不是子卿,也不是邵惜炎,而是李兆思。
他此刻正坐在黑水晶宝座上,大殿上空魔气涌动,噼里啪啦的响声越来越频繁,似乎还夹着微弱的呼吸和呓语。
大殿之上,两个身影一前一后跪在他面前,低着头,谁也没说话。
李兆思将宫辰的传音让二人听了一遍,之后手掌骤然收缩,漆黑的魔气迅速渗进那点红光,顷刻间化成一团烈火,将那传音烧了个干净。
“他在问你呢!炎儿,你打算怎么回他?”他声如洪钟,回荡在大殿之内,震得人心肺颤动。
邵惜炎稳稳跪在那里,垂手不言。从放走他的那一刻起,他就已做好了所有抉择。
子卿跪在旁边,强作镇定,脖颈里的冷汗浸湿了衣领。
见两人都不说话,李兆思冷哼一声:“想当硬骨头?”
无人应答。
他低声笑了笑:“那你说说,本尊待你如亲子,你为何要背叛本尊?”
邵惜炎依旧不声不响,跪在那里仿佛一尊雕塑。
李兆思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缓缓道:“炎儿,你抬起头,看着本尊。”
邵惜炎只好缓缓抬起脸望着他,还是没有开口。
李兆思微微点头:“炎儿,你从小到大,本尊自认从未亏待过你们,给你们优越的条件,尊贵的身份,这些是很多弟子奋斗一辈子也没有的。”
“但是现在,本尊很想知道,为什么你们这一个两个的,都要离本尊而去?”
邵惜炎清清楚楚地看见他脸上的皱纹似乎又多了一些,头发也比原来白了,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竟也有了血丝。
自从柳幻音离开,李兆思夜夜难眠,一有时间就坐在空空荡荡的明心殿里,抚摸她用过的东西,望着她照过的铜镜发呆。
“义父……”他的心痛了,“孩儿从来没想过离开您!无论何时,孩儿永远是你的义子!”
李兆思呵呵笑了,“炎儿,你这次做的事,真的很令本尊心痛。”
他长叹一口气,望向殿门之外遥远的群山,低声道了句:“你先下去吧,本尊要好好想想,该怎么处理你。至于子卿,关入地牢,听候发落。”
言罢,不等两人回应,他已如一阵风,走入了大殿深处,消失在烛光之中。
两人缓缓站起身,子卿很快就被人押下去了。
邵惜炎双腿发麻,站在那里很久都不能动,好不容易才缓过劲儿,一点一点走出了啸云大殿。
寒冷的冬夜,月光比平时更加阴寒,连风都好像比之前更冷了,他裹了裹衣服,打了个寒战。
路过玉兰苑,他走进院中,往昔种种重现眼前,院中的石凳和石桌依旧,可是人已不会再回来。
他坐在石凳上,抚摸宫辰曾经醉酒趴过的石桌,两人对月豪饮似在昨日。
想起宫辰每次喝酒都会略微发红的脸颊,他浅浅笑了笑,他好像很久都没再见到他那个样子了。
丫鬟随从都已被遣散,荒凉的玉兰苑寂静无声,屋内是一片黑暗。
邵惜炎缓缓站起,走过去,推门而入。
他点燃一支蜡烛,空旷的房间里,常年盛开的梅花依旧,鲜艳如血。
他闭上眼睛,深深吸气,想要捕捉那个人留下的味道,那是梅花的香气,他很熟悉。
但是眼下,那种味道正在逐渐消散,终有一天会彻底消失。
他怎么样了?邵惜炎心想,虽然他已经见到洛青雪了,但他心里还想着我,还知道传音来问问我还活着没……
他微微翘起唇角,坐在一张木椅上。
往日里,宫辰经常坐在这儿看书,每每他来找他,他总是要看完那一页才肯和他说话。
每当那个时候,他就会偷偷地观察他,看他的眼睛、他的眉毛、他的鼻子和嘴巴。
一切都美得恰到好处,睫毛再短一点就不好看了,眉毛再浓一些也变得俗气,鼻子不高不低,刚刚好。
“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他望着小声嘀咕。
宫辰合上书,转头就问:“我怎么了?”
邵惜炎一怔:啊?他听见了?
随即嘿嘿一笑:“……没,没什么,就觉得你看书也太认真了,我都等半天了,你也不搭理我。”
宫辰微微一笑,拿起白玉茶杯小嘬一口,然后缓缓放下茶杯,望着他笑道:“喝茶吗?”
“喝!”他的回答干脆利落,嘴角都弯到了耳根子。
现在,宫辰的笑脸逐渐模糊,他呆坐在那里,不知道该做点什么。
一转头,瞥见床底有几个酒坛子,他心中一喜:这家伙还有私藏呢!
小心搬出来,发现都是啸云秘酿,有五年的,八年的,还有两坛十年陈酿。
“宫辰啊,你藏着这个也不和我说,好东西要分享嘛!兄弟我就替你喝了吧!”他一边拆开酒封,一边说,就像宫辰就在他身边。
酒封开启,醇香冲出坛口,还未喝上半口就已有了醉意。
邵惜炎心情不错,将酒倒入碗中,咕咚咕咚一碗下肚,清冽滑嫩,口感柔和,好酒!
他笑着笑着,忽然就笑不出来了,酒桌的对面没有人。
他又倒了一碗酒,一仰脖就全都灌了下去,酒精呛得他不断咳嗽,他却全然不顾,只不停地一碗接一碗,不知喝了多少。
“宫辰……”他趴在桌子上,无意识地喊着他的名字。
忽然传来轻微缓慢的脚步声,大半夜的,会是谁?
他迷迷糊糊地转过头,见到了一身黑衣。
“宫辰?你回来了?”他模模糊糊,怀疑自己在做梦。
那人轻声道:“你醉了。”
“我才没醉呢!”他嘿嘿一笑,但很快又收了笑脸:“……不对,我应该是醉了,要不我怎么会看见你呢?你现在应该和洛青雪在一起,不该在这里……”
那人缓缓坐在他身边,双手轻轻抱住他的腰,脸贴上他的肩膀,轻声细语:“你若是醉了,我就来陪你,你若是没醉,就当你醉了吧!”
邵惜炎转脸望着那人,呵呵一笑:“别扯了,宫辰不会回来的……你,你不是他,你是……”
烛光昏暗,他迷迷糊糊的,看不清那人的脸,却觉得有些熟悉。
“你想我是谁,我就是谁。”
那人的身子暖暖的,让他觉得很安心。
“你……”他想说点什么,那人的唇已贴了上来。
熟悉的香气来袭,让他的酒都醒了半分,这个香气……
他心中一紧,下意识地想要推开,可那人的热情伴着酒精,让他血脉沸腾。
“我想你是谁,你就是谁?”他喘着粗气,猛然揽住那人。
“今夜,我可以是任何人,任何人……”那人的声音在颤抖,脸庞似乎有泪滑落。
“你是个女人。”他道。
“没关系,我愿意……”她在他的颈侧轻轻呼气。
“你,你别这样……我,我不能……”他的意识开始模糊。
“别想那么多,我一直都是你的,一直都是……”她再次贴上他的唇。
烛火摇曳,呢喃环绕,血泪揉在一起,流向黑暗,流向深渊,也流向了心里。
【成年太监也可以谈恋爱!割也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