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儿!”洛青雪还是忍着剧痛追了过来。
邵惜炎一双凤眸冷冷盯着她,嘴角不自觉地向上弯起,冷哼一声,一弯腰一抬手就将宫辰拦腰抱起,转身离去。
密密麻麻的黑羽箭再次飞来,洛青雪已没有力量再次抵御,只能到处躲闪,甚为狼狈。
当她再抬起头的时候,宫辰已经没了身影,连黑羽箭团也已无影无踪。
她心如刀割,浑身冰凉,一咬牙就要追上去。
“站住!”凄厉的声音从身后穿透了她的心。
缓缓回过头,竟是九重花。
“师父……”她急得直流泪,“李兆思心狠手辣,绝不会饶过他的!”
九重花道:“那你现在可还有能力去救他?”
洛青雪低头看看自己,浑身是伤,满身鲜血,左腹的伤口还闪着雌雄双刀的红光,连持剑的右手都在颤抖。
她低下头,紧绷嘴唇,默默流泪。
九重花缓和了语气,叹气道:“青雪,你看看那边,你的母亲还在等着你回去呢。”
洛青雪转头望去,远远的,母亲正背靠巨石歇息,身边的谢白秋还在照顾她,刚刚的一切似乎并没有波及她们。
是啊,母亲还在等着她。长久以来,她做的所有事情不就是为了带着母亲离开啸云宗吗?
现在她终于做到了……
她点点头:“师父,徒儿明白了,徒儿这就跟您回去,好好照顾我娘,照顾您。”
九重花松了口气:“咱们稍作整顿,先回九芳宫修养一番,再商量救宫辰的事情。”
“虽然你今日赢了他,但他已经收走了破命魔魂,接下来他唯一的目的,就是引出你的雪叶魔魂,你绝不能掉以轻心。”
洛青雪擦了擦眼泪,狠狠点头:“好,师父,徒儿都听您的!”
言罢,众人稍作调整,一同踏上了回九芳宫的路。
洛青雪一步三回头,眼中的不舍和担心让她的脚步格外沉重,渐渐远离了万骨山的一草一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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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惜炎抱着宫辰直接回了自己的天缘居,把他扶上床,小心为他擦了跌打损伤的药膏,又让温欢准备了热茶和点心。
他坐在床边,单腿屈起,一只手搭在膝盖上,头和后背都靠床柱上,然后就那么呆呆望着他昏睡的模样,很久都没有动一下。
外面的天空逐渐变得火红,金色的夕阳照进屋内,宫辰缓缓睁开眼睛,后脖颈的疼痛已没那么强烈。
他一眼就看到那张死死盯着他的脸,腾地一下坐起来:“邵惜炎!你到底要干什么!”
邵惜炎动了动四肢,盘腿坐在那儿,双手搭在腿上,望着他道:“救你的命。”
宫辰道:“什么意思?”
邵惜炎道:“我已经说过了,你今天要是跟她走了,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叛徒。但你现在留下来了,就有机会澄清自己,跟那个女人划清界限。”
宫辰冷笑道:“我不需要澄清自己,我是心甘情愿跟她走的。”
邵惜炎绷了一下嘴:“宫辰,你在万骨山长大,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多年,为什么你这次能走得这么坚决?难道这儿已经没有任何值得你留恋的了?”
宫辰掀开被子,一边穿鞋一边道:“你知道他这些年对义母做了什么吗?”
邵惜炎细眉微扬:“做了什么?”
宫辰道:“他把义母变成了傀儡,北漠的傀儡!就和档案库前的那两位弟子一样!”
邵惜炎凤眸圆睁,难以置信道:“宫辰,这些话你听谁说的?义父对义母的感情,你不都看在眼里吗?”
“那都是假的!”宫辰站起身就要往外走,“他是一个骗子,一个伪君子!所以不愿意再认他为义父,我要离开他!”
骗子?伪君子?邵惜炎的心突然被狠狠扎了一刀,如坠冰窟。
他又想起当年给他下毒之事,这件事他打算烂到肚子里,带进坟墓。可这事儿就像一只怪物,无孔不入,无处不在,经常突然冒出来吓得他冷汗淋漓。
出神之际,见宫辰已打开房门,他冲上去就抓住他的腰带,将他拽回来,推倒在床上!
宫辰吓了一跳,他没想到邵惜炎的爆发力这么强。
“你到底放不放我走?”他问。
邵惜炎一脚就将门关上:“除非我死!”
宫辰正要发作,就听到门外有弟子来传令:“右使,宗主让您和左使去大殿见他。”
邵惜炎呵呵一笑,缓缓打开门:“走吧?宫左使?”
见他站在那里不动,又道:“义父已经知道你在这里,现在全宗弟子都盯着你,你跑不掉!”
他稍稍靠近一点,低声道:“还是那句话,只要有我在,绝不会让他动你一根头发。”
宫辰抬起漆黑的眼睛,幽幽地望向门外,冷笑道:“也好,我也想和他说清楚,一件一件地说。”
两人一路上半个字都没说,脚步一个比一快,差点就要飞起来。
与往日不同,今天的啸云大殿周围站满了黑羽弟子,个个手持黑弓待命。
大殿上空,漆黑的魔气仍在涌动,速度比原来快了不知多少,噼里啪啦的异响也越来越频繁,偶尔还能听到类似于呼吸的声音。
魔气之下,萧俊、方悬、南宫云和玄朱二凤都已等在那里,他们望着门外,每个人的眼神都不同,担心的、看戏的、无所谓的,但无论哪一种眼神,宫辰都早已看得清清楚楚。
华丽的黑水晶宝座上,李兆思正稳稳坐在那儿,黑白分明的牛眼瞪着走进来的两个人。
邵惜炎行礼道:“义父,我把他带来了。”
李兆思嗯了一声,盯着宫辰看了好一会儿,见他冷着脸,毫无见礼的意思,便扫视了一圈,冷哼道:“本尊从不滥杀无辜,但是今天,宫辰勾结洛青雪背叛了本尊,已是死罪难逃。”
众人都不敢言语,只垂手而立静静听着。
“但是宫辰。”李兆思转脸叹气道,“本尊一向怜惜你,你这么多年勤勤恳恳从未有过怨言,如今突然背叛圣宗,定有隐情。”
“所以本尊愿意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将你这些年的委屈和怨恨都说出来,无论你有什么隐情,本尊都定叫你心服口服!”
宫辰道:“我没有任何隐情,只是不想再与你这种人同在一个屋檐下,更不愿再为你做任何事!”
李兆思似笑非笑道:“看来是小野狼长大了,知道咬人了!”
宫辰望着他道:“野狼尚且知道忠于伴侣,可是有的人,连忠于二字怎么写都不知道!”
李兆思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宫辰道:“这话的意思,义父您最清楚了。”
李兆思问:“本尊为什么最清楚?”
宫辰道:“因为我说的就是你!”
李兆思一怔:“你的意思是,本尊对伴侣不忠诚?”
宫辰道:“正是此意!”
李兆思突然大笑:“本尊这一辈子只有幻音一个妻子,别的女人本尊连看都没看过一眼,这件事,全宗弟子都是见证者。你为何有此一言?”
宫辰道:“你的确没有别的女人,但是你骗了她!骗了她二十年!”
李兆思呵呵笑道:“你倒是说说,本尊骗她什么了?”
宫辰道:“你把她做成了傀儡!活人傀儡!还让骗她说她从来不曾有子女,她忘了自己的女儿!”
此言一出,众人皆为惊讶,面面相觑,却都不敢多言。
邵惜炎站在他身旁,绷着嘴,仔细听着他的一言一语,又想起自己也骗了他。
原来他是如此痛恨欺骗这件事,怪不得当他知道自己骗他去喝酒的时候,竟然那么愤怒。
倘若有一天,他知道了一切,会不会也毫不犹豫地一脚把自己踢开?他越想越心痛,不由得红了眼睛,又咬牙将眼泪硬生生憋了回去。
抬头就见李兆思浓眉一挑:“宫辰,本尊虽然赏识你的才华,但你在本尊面前说话最好先过过脑子,尤其这么多人都在这儿,你如此疯言疯语,让本尊很为难。”
宫辰道:“我知道你一定不肯承认,就像你不承认杀了前任九芳宫主一样!”
九芳宫是正道之光,当年宫主洛春雨被害,在整个正道宗门引起了轩然大波。因为洛春雨当年是正道第一人,天下没有人能杀得了他!
但这个人的确杀了他,还悄无声息,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这让正道之人感到十分恐慌,世上出了这么一个高手,却不知道是谁,在哪里,且不知是正是魔。
因为这种超出掌控的事情,才是最可怕的。
若眼下所有人都知道当年是李兆思杀了洛春雨,那天下正道可就都睡不着觉了,他们必定不吃不喝也要想办法杀了他!
所以他宁可承认自己控制了柳幻音,也不能承认自己杀了洛春雨!
当年他软硬兼施,才让莫空和金玉生都闭了嘴,如今宫辰想将此事揭开,他怎么可能就这么乖乖看着?
而且,他还准备再修整一阵子就去将柳幻音抓回来,如此,就更不可能承认了!
李兆思牛眼微眯,连嘴角的肉都跟着抖动了几下,“宫辰,人说话要讲证据,否则与犬吠有何区别?你说本尊杀了洛春雨,你可有证据?”
宫辰冷笑几声:“我当然有证据!只怕你现在不敢见她!”
李兆思问:“不敢见谁?”
宫辰道:“金玉生!”
“有何不敢?”李兆思哈哈大笑,当即吩咐传令弟子:“去叫金玉生过来!”
传令弟子应声而去。
很快,一袭浅绿衣裳的金玉生死气沉沉地走了进来,她双眼低垂,只草草行礼便垂手而立,不再言语。
李兆思抬头就问:“金玉生,你可认识洛春雨?”
金玉生微微点头:“认识,他是前任九芳宫主。”
李兆思满意地嗯了一声,又问:“你知道他是谁杀的吗?”
金玉生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李兆思问:“是谁?”
金玉生面无表情,不应答。
宫辰指着李兆思,问:“金长老,是不是他杀的?”
金玉生抬起头望着他,没说一个字,许久,轻轻摇了摇头。
宫辰一惊:“当日在明心殿,你亲眼见他为了掩盖罪行而杀了莫空长老!你现在怎能如此冷漠?难道你不想给莫空长老报仇?”
金玉生只微微一笑,继续摇头,半个字也不肯说,但眼眶已红了。
李兆思又是一阵大笑:“金玉生,本尊再问你,洛春雨是不是莫空杀的?”
金玉生咬了咬下唇,闭上眼睛,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