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之日,京城到处张灯结彩,锣鼓喧嚷,宫里更是一片喜气洋洋。迎亲的队伍宛如一条红色长龙一眼望不到头,更有好事的百姓说这队伍从皇宫一直连到别院了。迎亲的内侍女官们一路整齐有序的行走,恭敬地迎接太子侧妃入宫。
微凉的风卷着浓烈的熏香席卷全城,云孤只觉得这些浓香闻着有些刺鼻,她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街道两边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维持秩序的士兵时不时与涌动不安的人群互相推搡,老百姓们谁都不想错过大魏未来储君的大礼。
长乐殿。
莽子焦虑不安的在殿外朝里张望,往日里富丽堂皇的长乐殿因年久失修显得一片萧条。这座西主殿原本要重新分配给其他妃嫔居住的,可不知为什么,陛下却让它就这样荒废下去了。
耳尖的他似乎听到快要入宫的锣鼓声,他一咬牙冲了进去,“太子殿下,您该去迎接侧妃入宫了。”
过了半晌也没人回应,那双金丝绣蟒的靴子就在眼皮底下一动不动。
他悄悄抬起眼,只见太子形单影只,满目疮痍。
他垂下眼缓缓说道:“淑妃娘娘一定很高兴殿下成婚的。”
轩辕启意志有些消沉,他酸楚地问:“是吗…”
他又壮了壮胆子,说道:“殿下就算不为自己打算,也要为景阳公主盘算。公主自从失去淑妃娘娘,精神就一直不太好,若是再失去殿下,她日后该如何在皇宫生存下去。这个宫里除了您和淑妃娘娘还有谁会真心为公主考虑,一个不好,说不定就赴了德阳公主后尘。”
轩辕启喉咙一哽,他微蹙着眉,眼里一片迷茫。
过了一会,他才不咸不淡地说了句:“放肆。”
莽子立马抱拳跪下,说道:“臣知罪。”
轩辕启问:“明渊来了吗?”
“来了,与百官在一处。”
“唉…那我们也走吧。”
“是。”
月蓉头戴翟冠,穿着繁复精美的侧妃吉服,颈戴五彩宝石金项圈,手里拿着吉祥如意子孙袋。这一身吉服更是衬的她千娇百媚,比那正妃不知要娇艳多少。
她手紧紧的扯着子孙袋,豆大的泪珠一颗一颗滴在上面形成一个深红色的泪花。
为什么?到底是哪里不对?为什么她事事都矮一头?
一只大手突然出现在她眼前,这只手骨节均匀,白净修长,在骨节处似乎有几个厚茧,这是长年习武留下的痕迹。她抬起头,只见他面如刀削,大眼高鼻,那双漂亮的眼睛里似乎有许多的隐忍和漠视…他到长得有些像大月氏的男儿。
一旁的女官焦急又小声的提醒道:“侧妃,是太子殿下。”
原来是他!早就听说淑妃美艳绝伦,他大约更像他母妃吧…
她伸出手覆在大手上,缓缓走出。
他的手凉的可怕,像一块寒冰般噤着她。他是死人吗?!她不禁乱想。
由女官引着行礼、受封…折腾许久后,终于坐了下来。
满屋子皇亲国戚重臣女眷围着她说了许多吉祥话,闹了许久,屋里终于安静下来。
一旁的侍女小声的提醒,“侧妃,太子今晚要去太子妃处的,不如早些休息吧。”
“知道了。”
她心里翻肠捣肚般难受,这个华丽的宫殿压抑的人透不过气来,她想出去透透气。
这时,外头有人来报,“侧妃,钱府特意派人送来贺礼。”
“钱府?”月蓉一脸茫然,她是真的记不住大魏庞大的关系网。
一旁的侍女说:“是太子母族。掌管邦交与边陲部落事情的九卿之一钱大人,也是已故的淑妃娘娘娘家侄子。”
“哦。那就拿进来吧。”
“是。”
侍女将贺礼拿进来打开一看,原来是一条九节连环的锁链!侍女一脸狐疑的将锁链递过去说:“钱府说侧妃是大月氏最尊贵的公主,又出师于江湖名门,想来世间俗物皆不能入眼。这条锁链名九幽锁,是已经退隐江湖的门派玄派创世始祖的法器,钱氏老爷几年前在东海附近偶然遇见,重金所得。便将此物赠与侧妃为新婚贺礼。”
月蓉果然来了兴致,她接过锁链细细品鉴一番,心里赞叹道:果然是难得一见的法器。她又转念一想,问道:“太子妃那边收到的是什么?”
侍女道:“好像是把扇子,据说是用鲛人骨做的,那把扇子异香扑鼻,触手生凉,无论多热的天气,用它扇出来的风都是凉丝丝的。”
“鲛人骨做的扇子?!。”
侍女忍不住赞叹道:“奴婢还是觉得侧妃的礼物更胜一筹…”
月蓉冷眼斜瞥她一眼,那个侍女立即噤声不动。
月蓉问道:“你叫什么?”
侍女小心翼翼的答道:“奴婢春香,自小便入宫服侍。”
月蓉又问:“谁安排你来伺候我的。”
侍女紧张的咽了咽口水,一颗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战战兢兢的说:“是内务府安排的。”
“哦?刚刚看你和彩文姑姑好像很熟的样子。”
春香僵僵的站在那,支支吾吾的解释道:“彩文姑姑是皇后娘娘身边的贴身女官,也是内宫众女官之首,奴婢当然认得姑姑。”
“原来是这样。我累了,你下去吧。”
“是。奴婢告退。”
月蓉换了一身夜行服,吹灭了寝殿的烛火,她坐在床榻边,就等夜幕降临,外头道贺的宾客四散后就能混出皇宫了。
“九幽锁…呵呵。”月蓉嘴角浮起一抹嘲讽。
保合殿
一片觥筹交错、歌舞喧哗。
云孤随清尘安坐一隅,她只顾吃着碗碟里的各式精致点心,其余交际之事一律由清尘应付。
不知不觉已吃了不少,肚子鼓胀的难受。她喝了杯宫廷秘酿,歇了口气,无聊的四处张望起来。
皇后还是那么的高雅端庄。她一身华服,满头钗凤珠翠,却纹丝不动,云孤真担心她的脖子会不会落枕…得体的笑容说不上多高兴,也说不上严肃,更像戴着一张喜气的面具。
另一边的蓉夫人,倒是喜形表于色。只是她满脸堆着不耐烦的假笑…
机辩…
他好像很着急离开。往常只要她入了京,他总是会如影随形的出现在她附近,这次…怎的有些不一样…
云孤晃了晃脑袋,又瞥见躲在一侧喝闷酒的钱怀瑾。
心猛地就抽搐了一下,那张苍白疲倦的脸总是让她想起乐乐…
她皱了皱鼻子,心情顿时跌落谷底…
“朝摇掌门。”大殿之上传来一道浑厚深沉的声音。
“陛下。”清尘起身回礼。
“寡人一直仰慕朝摇,不知是否有机会与掌门一同游览朝摇锦山秀色。”
清尘回道:“陛下缪赞了。朝摇山高路陡,景色平平。草民觉得还是陛下的御花园景色更别致。”
“哈哈哈,是吗。寡人在宫里呆久了,看御花园也觉景色平平,不堪细品。”轩辕彻眼睛不住的打量清尘,只见他仙风道骨,气度非凡,对答时不似其他人般唯唯诺诺,而是不卑不亢,稳若泰山,心里越发的对他表示欣赏。
他眼眸一转,玩味的看着清尘,“掌门,听闻太子侧妃月氏是无望大师给掌门定下的首席大弟子,不知此事是否属实。”
云孤正在倒酒的手忍不住晃了一下,原来大家都知道这件事了…
清尘答道:“确有其事。”
轩辕彻兴致勃勃地说:“哦!看来寡人和大师一样眼光颇好。”
清尘又说:“太子侧妃从前确实是朝摇弟子。”
“从前?”
“朝摇弟子规:凡入朝摇门派的清修弟子,必须断绝七情六欲,脱离红尘。如若不然便废除朝摇弟子身份,放其还俗。”
轩辕彻皱着眉眼,不满地说:“这么说太子侧妃被掌门逐出师门了?”
“是。”
轩辕彻带着肃杀冷咧的声音说道:“太子侧妃受皇家册封,身份尊贵,朝摇这般不顾及皇家颜面,不怕寡人降罪吗?”
“陛下比肩尧舜,是世间少有圣君,朝摇也是按规矩行事,陛下定不会责备。”
轩辕彻眉毛高高挑起,然后哈哈大笑起来,“比肩尧舜?哈哈哈哈,能得朝摇掌门如此评论,寡人甘之如饴。来,寡人敬你一杯。”
清尘也不推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歌舞退散。众人皆醉眼朦胧,尽兴至酣,大家正四散离去。
云孤像以往一般,牵着清尘的衣袖跑跑跳跳地往回走。
清尘也又些醉意,他原本可以是个仙法保持清醒,但不知为什么,他今日特别享受难得的迷糊,好像这样的他才是真的的他。
云孤从出宫后就很兴奋,她雀跃着说:“师父,今日你说云芙不再是朝摇弟子时,皇帝气的胡子都飞上天去了。”
“哦?”
“真的!我看见了。”
云孤兴致冲冲,手舞足蹈的给清尘模仿皇帝生气的样子,惹得清尘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
“我还以为朝摇是什么光明磊落的正义门派,没想到居然是爱在人后嚼舌根的下作小人。”
月蓉一身夜行服从一侧小巷里走出,手里拿着那条九幽锁。
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云孤一大跳,看清来人后她又有些迷惑不解,今日不是她的洞房…
“你怎么在这?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在…”
月蓉甩动手里的锁链哗啦啦作响,她横眉怒目愤愤不平地说:“我是来找你们算账的!你身为朝摇掌门,却持身不正,与弟子暗生情愫,这事若被江湖豪杰知道了,不知朝摇弟子日后是否还有脸面在江湖行走!”
云孤一把抽出碧落剑,像一道闪电般疾冲过来,“你胡说八道什么!我跟你拼了!”
清尘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云孤与月蓉纠缠厮打起来,他着急大喊:“云孤,回来!”
月蓉嘲讽道:“哼!就你还想和我斗,那就让你尝尝九幽锁的厉害。看看到底是谁才配做朝摇的首席大弟子。”
九幽锁!
九幽锁是隐世许久的江湖门派玄派的创始祖师月嬴的法器。几百年前玄派是江湖上名门大派,弟子遍布九洲,以贩卖信息为生,号称世上没有玄派不知道的秘密。
九幽锁就是月嬴通过上古卷轴找到的洪荒战神遗落的法器,他将此法器据为己有,一时震慑江湖,天下无双。
后来玄派因泄漏太多天机,四处树敌。月嬴去世后,新人掌门月洹无力撑起玄派门楣,仇家上门追杀报复,众弟子死伤惨重,门派逐渐没落,九幽锁也不知所踪…
九幽锁像毒蛇一样蹿起,迅速朝云孤抽来。云孤原本武功就逊她一筹,动作不及她灵敏,眼见九幽锁就快抽到身上…
清尘飞奔而去,一把抓住杀气肆意的九幽锁,锁链哗啦啦的竖起满身鳞片,鳞片里好像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它们像一张张血盆大口,齐刷刷朝清尘手掌咬去…
清尘一把抽出黄泉剑,他忍痛默念口诀,黄泉剑又分出无数分身,这些分身纷纷缩成毫毛般大小,朝锁链上张开的大口刺去。
锁链似吃疼般开始扭曲松开,清尘见机带着云孤退至远处。
只见手掌上留下一排排血印,并传来钻心的疼。
月蓉大吃一惊,他居然挣脱了,这可是洪荒战神的法器!他不过是个上仙而已…
云孤看见清尘手里的伤又心疼又生气,她终于忍不住怒吼道:“我就知道你是恶毒之人!当初你挑衅在先,中伤师父在后,你不仅不解释还任由师祖误会下去,师祖因此活活气死。这次你居然用妖邪法器伤及师父。我从此与你势不两立!”
月蓉轻蔑的看着她,“今日若不是有人相护,你这身板还不够给我的锁链打牙祭。从你事事都压我一头起,我就发过誓,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
清尘周身银光烁烁,星目含威,不怒自威,“你嗔念太重,原本就不适合朝摇。月鸣勾结水族,又将你送来大魏联姻,他打的什么算盘,我清楚,你也清楚。我劝你们回头是岸,不然便只有一条死路。”
“呵,好大的口气!朝摇已经危机重重,你早已自顾不暇,我倒要看看你还能保她到几时。”
沐奎不知从哪里冲了过来,她龇牙咧嘴的朝月蓉咆哮,锋利的爪子闪着寒光。
月蓉不安的连连后退,她向来有些怕狗,这些养不熟的畜生咬人格外的疼。对面人多势众,今日是讨不到便宜了,好在伤了清尘,让他们也知道自己的厉害。她趁着这条狗回头看云孤的功夫,一溜烟的消失不见。
“师父…”云孤有些担心伤口,这伤口看起来特别厉害,清尘以经源源不断的给手掌疗伤,但是伤口总是愈合又裂开…
清尘一把收起手掌,藏在宽大的袖袍里说:“不碍事,回去合虚泉泡一泡就能好。”
沐奎换回人形,走了过来说:“什么东西这么厉害?”
清尘淡漠地说:“九幽锁。”
沐奎大惊,“洪荒战神的法器?!”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