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日上三竿,云孤才晕晕乎乎的醒来。
一个农妇推开门,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粥,她见云孤醒了,高兴地说:“姑娘,你终于醒了。米粥刚刚熬好,用些吧。”
云孤一脸茫然地接过碗,低头看着碗里的热粥不发一言,蒸蒸而上的热气熏的眼睛有些酸胀,泪珠从脸颊滑落滴入碗里。
农妇叹了口气,劝慰道:“姑娘,送你来的那位少年郎给你留了话,他说让你在外好好的,‘家里’的事情不用太过担心。”
云孤抬起迷蒙地双眼,哽咽着说:“他还说了什么吗?”
“没了,就留了这句。”
她静默了许久,将碗放在一旁,起身下床来。
农妇问道:“这是要走吗?要不多歇歇吧。”
云孤摇了摇头,拿起包袱,一脸坚决地说:“不了,大娘,谢谢您。”
大雨过后的山野小路总是泥泞混浊,但却散发着特有的清香。
云孤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泥泞地小路上,一只小仙鹟扑腾着翅膀停在眼前,它咕噜咕噜地踱着步子,好奇地与云孤对视。云孤取下系在它脚上的一张卷纸,上面写着:吾兄金榜题名汝必欲来。乐多字。
原来是钱怀瑾考中状元了!她收起纸卷,心里也替他高兴起来。相识一场应该去道贺一声,也好久没有见到乐乐了,不知道她在宫里好不好。
一路风尘仆仆赶到京城直奔钱府。
整条街停满了马车和来瞧热闹的围观百姓,钱府外锣鼓宣扬、爆竹声震耳欲聋,四处张灯结彩,宾朋络绎不绝,好不热闹。
她略有些尴尬的站在门口,来的匆忙也没有准备贺礼,就这样进去实在有些唐突。
正踌躇不决时,出来迎客的钱怀瑾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云孤,他欣喜地快步走向她,“你来了。”钱怀瑾满面春风、神采飞扬,一身锦绣华服越发衬的他萧萧如松下风、轩轩似朝霞举。
云孤浅笑道:“听乐乐说你中了状元,我来给你道喜。”
钱怀瑾眉眼荡开温润的笑,眼里更是亮晶晶的,“多谢,乐儿在后院,我带你进去。”
“嗯。”
钱怀瑾考中状元是天大喜事,连陛下也夸赞钱氏大公子明渊是个少见的少年英才。钱氏一族荣宠至极,淑妃更是得意洋洋许久,宫中妃嫔一时人人避其锋芒,不敢与其相争。京中达官贵人更是权势风向标,嗅到空气中不寻常的味道,纷纷主动放下身份,与商贾钱氏结交起来。
还未进院门,就听到里面一众女眷的欢笑奉承声。门口的丫鬟进去通传后,钱乐乐风风火火地闯了出来,正巧与准备进屋的云孤撞个正着,她雀跃地一把搂住云孤,“你终于来了!母亲,云孤来了~”钱乐乐拉着云孤往内屋走。
钱怀瑾站在原地,温和地对云孤说:“屋内有女眷,我不便进入,就送你到这了。”
钱乐乐对他摆摆手,“哥哥你去忙吧,这里有我呢。”
钱怀瑾哑然失笑,满眼宠溺地挪揄她,“那你好好待客吧。”
云孤走进内屋,对钱夫人福了福礼,钱夫人一把扶起云孤,“你不用给我行这么大的礼,若是当日没有你,哪有我们家的今天,你当上座才是。”
云孤还没来得及拒绝,就被钱夫人一把拉上软椅与她并排挨着。
钱夫人一脸的欢喜,“孩子,你近来可好?”
云孤乖巧地点点头,“一切都好,劳夫人记挂。”
钱夫人欣慰地点点头,“那就好。你与我家乐乐差不了几岁,可是行事作风却成熟稳重不少。这次来了,就多住几日,咱们好好叙叙旧,你就当是在自己家里,丫鬟婆子们要是不听使唤,尽管告诉我。”
“夫人客气了。”
“母亲,我想让云孤与我一同住。”
钱夫人今天特别高兴,笑意盈盈地说:“随你。”
钱夫人又对在座的女眷们介绍,“这是云孤,是位神医,当初我儿在会考前不幸染上时疾,多亏了她,我儿才能有如今的富贵。”
众京城贵妇先以为云孤是哪位大家小姐,又听到说只是个女大夫,脸色变了又变。钱家虽是商户出身,但是宫内有得宠淑妃和贤德三皇子,儿子又是陛下钦点的状元,日后还真不好说,不如现在卖钱府个面子罢。便有女眷厚着脸皮出声奉承起来,其余女眷依着附和,但也是一片其乐融融。
这时,有丫头急匆匆地跑进来,“夫人,三皇子来了,现在正在前厅,说要来给太太问安。”
一时间,众女眷纷纷打起了精神,今天的重头戏来了!早就听自家官人说过三皇子长得如何如何品格不凡,又是如何如何贤能才干,现如今还未嫁娶...如果能将自己女儿嫁进去,这泼天的富贵还不是自家的。
钱夫人心里高兴地紧,今天真是面子里子都有了,便连忙虚假的推脱道:“这怎么使得,三皇子身份贵重,当我去迎接才对。”
话还未说完,只见钱怀瑾掀开帘子,那位俊美绝伦的贵人便走进来了。满屋子女眷的眼珠子冒着精光,随着这位贵不可言的三殿下一起转动。
三殿下继承了淑妃浓艳的五官,雕刻般棱角分明的脸透着冷俊,英挺的剑眉冲入鬓角,深邃锐利地眼神透着精光,让人不敢小觑,高挺的鼻子,厚薄适中的红唇,孑然独立间不经意地散发着傲视群雄地气势。而这张另一众女眷晕眩的脸,嘴角却荡漾着温柔的微笑。
众位女眷见到神采飞扬的三皇子皆脸面羞红,年轻的小姐们更是拿着团扇遮着面孔低头害羞起来。
钱夫人赶紧起身迎接,众女眷纷纷跟着起身行礼。
三皇子笑着说:“母妃叮嘱我来看望舅母,母妃说既然进了京,还请舅母闲来无事多进宫陪着闲话家常。”
“多谢淑妃娘娘厚爱,不知娘娘一切可还安好?”
“母妃一切都好,劳您挂心了。”
说话间瞥见钱夫人身后的云孤,不由得惊讶道:“你也在!”
此话一出,众女眷纷纷侧目,各怀心思地悄悄打量地起云孤来。
云孤大大方方地对三皇子行礼说:“三殿下安好。”
“又见到你了,真是有缘。”
云孤感觉到身上射来的许多凉飕飕的视线,头更是低低的垂着,恭敬地说:“草民簿草之姿,能的殿下记得,真是三生有幸。”
轩辕启见她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模样,心里只当她是在众人面前有些羞怯,也不为难她了,只浅笑略过。
众女眷纷纷迷失在这一道浅笑里无法自拔。
钱夫人偷偷的对一旁的钱乐乐使眼色,让她过来与三皇子说说话,可是钱乐乐像是没看见一样,坐在一旁低头看鞋子,把钱夫人气的个半死。
钱怀瑾见屋内女眷众多,怕待久了惹人闲话,便对三皇子说:“殿下,前厅宾客还等着殿下呢,就让女眷们自便吧。”
三皇子点头说:“也好。那众位请自便。”便向钱夫人告辞,随钱怀瑾一同出去了。
三皇子一走,钱夫人对众女眷说:“众位,后花园的花都开了,我在后花园设了雅座,各位不知可有兴趣一同赏花作诗。”
众女眷纷纷赞同,想着可以借此传播才气,得到三皇子的青睐。便一起纷纷起身由丫头们领着往后花园去了。
待人都离开后,钱夫人绷着脸一把拉住钱乐乐,连带着被钱乐乐挽着手的云孤也被留下了,云孤只能一脸尴尬的留在屋里,她猜到钱夫人定是有私密的话要讲,自己也实在不想听别人的家事,只能在一旁尽量弱化自己的存在...
她气急败坏地说:“你怎么这样不争气,三殿下是什么人啊,你居然当作没看见一般,多少名门闺秀眼睛长在他身上抖都抖不下来,你是要气死我吗?”
钱乐乐撅着嘴,手不停的绞着帕子,“母亲知道什么!姑母早就看中了宋丞相家的嫡女,我在宫里住的那段时间,姑母总是有意无意中提起说要给我许一户好人家。你还让我往上凑,这不是白白惹人厌吗!”
钱夫人气的心肝疼,一屁股坐在软椅上,颤抖着手指着钱乐乐,“你真是要气死我!谋事在人,你懂不懂。你只要努力一下,剩下的事情你父亲自会安排。”
钱乐乐也急眼,直愣愣地怼了回去,“父亲虽说是姑母的亲哥哥,那也不能强迫姑母接纳我,如今的姑母是什么身份,咱们是什么身份,还要我来提醒您吗,母亲您可醒醒吧。”
钱夫人气的已经说不出话了。
钱乐乐一把拉起云孤,“走,我们也去看花去。”
钱夫人指着钱乐乐的离开的背影,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钱夫人的贴身婆子赶紧过来劝慰,“夫人,小姐还小,不懂事。自古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姐这是在害羞呢,这事还是要您和老爷多多上心。”
走出正屋,便听见一众女眷在附庸风雅的吟诗颂词,钱乐乐心里烦闷不愿意见她们,气鼓鼓地拉着云孤往另一头走,“我不喜欢她们,我们去那边赏花去。”
“也好。”
钱乐乐突然间想起了什么,“云孤,你见着你师父了吗?”
云孤闷闷地说:“见着了。”
钱乐乐一向大大咧咧,她没有注意到云孤的脸色,反而因她见到师父而替她高兴,“那就好。说真的,我还没见过你师父呢,他能教出你这样的徒弟,一定是位高人吧。”
“我师父是这个世上最好的人。”
两人走到前处一块花圃时,居然遇见了三皇子,三皇子笑道:“真巧。”
钱乐乐和云孤一起福了福礼,“殿下怎么一个人闲逛?哥哥呢?”
“和你们一样,不喜欢那些个人。明渊被前头的宾客缠住了,一时半会脱不开身。”
钱乐乐有些恼怒,“殿下怎么偷听我们讲话。”
三皇子一脸无辜地说:“我没有偷听,我是光明正大的听。”
钱乐乐气鼓鼓地说不出话来。
三皇子笑呵呵地看着云孤说:“这次准备在京里住多久?要是有什么需求只管派人来找我。”
“多谢殿下抬爱,草民只是一个江湖游医,能有什么事情麻烦到殿下的呢。”
三皇子干笑了几声说:“你不用这样客气,景阳脸上的伤已痊愈,我还没有好好的谢谢你呢。”
“谢殿下厚爱,只是当时淑妃娘娘已经赏赐了许多财物,草民不敢居功自傲。”
轩辕启看着云孤若有所思地说:“瞧着你爱穿红衣,想来因该是位性子如火般的女子,怎的每次对我都是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样。莫不是我生的惹人厌恶。”
“草民不敢,殿下折煞草民了。”
一路东扯西聊不知不觉的快到栖风阁了,钱乐乐说:“殿下前头就是前厅了,女眷也不便闯入,我们就先告退了。”
钱乐乐拉着云孤一路小跑许久才停下,她悄悄地对云孤说:“你知道吗,已经确定德阳公主去柔兰和亲了。”
云孤大吃一惊,“啊!”
钱乐乐有些幸灾乐祸,“琅琊王氏送了新女入宫,这个女人心机颇深,甚是得宠,已经封了正二品荣夫人,贤妃只怕是彻底失了圣心了。”
“那这位荣夫人既然与贤妃同出一门,为何不帮着贤妃阻止德阳公主和亲之事?”
“荣夫人才不会帮贤妃呢,她就是王氏派来取代贤妃的,这个女人厉害的很,姑母吃过她好几次暗亏,提起她就恨得牙痒痒。唉,我真羡慕你,一个人行走江湖,无拘无束,潇洒自在。要不,你闯荡江湖时带着我一起吧。”
云孤乐着取笑她,“好啊,那你从马上摔下来时可不许哭。上次是谁骑上马时说‘云孤,我的腿肚子怎么直打颤呢’哈哈哈。”
两人都想起了上次教钱乐乐骑马,钱乐乐从马上摔下来的丑样。
钱乐乐羞红脸,追着云孤要捂她的嘴,“你还说,你还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