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安白喝得醉眼朦胧,脸上染了大片红霞,这下更称得他人面桃花。
云孤心里默骂道:妖孽。
刘安白兴致勃勃地说:“云兄你去过牛尾街吗?”
牛尾街?云孤摇摇头,“没有。”
刘安白一把拉住云孤的手腕,神秘兮兮地说:“走,我带你去见见市面。”
“现在太晚了,要不明日再去吧。”
“你不懂,牛尾街夜晚才好玩,白天都不开门的。”
“可是现在宫门已经关了。”
“我知道一条密道,我们走密道出去。”
“啊?!”
云孤被刘安白拉到‘密道’,满脸无奈地指着一个狗洞问:“这就是你说的密道?”
“嘘,你小声点。被侍卫发现就完了。我先钻,你跟着我。”刘安白毫不犹豫地蹲下身,慢慢从那不宽的狗洞爬了出去。
云孤愣在原地,心想要不要回去算了。
他好不容易爬出去,见云孤半天没有出来,又趴进狗洞,朝里伸出头说:“你怎么还不出来!快些,别磨蹭了。”
云孤深叹一口气,只好从狗洞爬了出去。
牛尾街是一条专做夜市的街道,当地人也叫鬼市。
这里鱼龙混杂,是三教九流的聚集地。这里只做一切见不得光的买卖,想找黑货,或者打听小道消息,甚至是‘走丢’的人他们都有办法找到,只要你给的真金白银足够真诚。
刘安白领着她到来一处破破烂烂的茶摊坐下,这茶摊看着摇摇欲坠,随时都能塌。但是来饮茶的客人却络绎不绝。他们好不容易抢到一个空桌,刚刚坐下,伙计迅速上了一壶热茶就去招待其他客人了。
刘安白给云孤倒了一碗说:“喝点热茶正好醒酒驱寒。”
云孤见那土褐色的破茶壶里倒出的‘茶水’浑浊不堪,装茶水的碗早已发黄,染着不明的污渍。碗沿边破缺了几个细小的缺口,碗里是长期装茶水染上的茶色,那浑浊的‘茶水’里漂浮着可疑的不明碎末。
她非常疑惑的看着刘安白端起碗咕噜咕噜地喝了个干净,一滴也没剩下。她心里诧异道:真是个怪人!
刘安白见她没有动眼前的茶水,说:“赶紧喝了这茶,不然等会有你好受的。”
“怎的?不喝你的茶你还恼了。”
“一瞧你就是第一次来,这牛尾街地势低,又靠北,一年到头也没几日太阳,一到夜晚更是阴寒潮湿。这茶水是特配的药汤,祛湿寒暖身的,你这小身板也就比女子强点吧,不喝点茶汤,回头你就要生病了。”
云孤端起碗放在眼下仔细的研究里面的汤水,她看着泛黄的碗实在不知道该怎么下嘴。
“你快喝,喝完了,我们就去逛鬼市。”刘安白不停的催促道。
云孤眼一闭,端起碗仰头一倒,咕噜咕噜的全喝干净了。
刘安白笑着说:“这茶还不错吧,也没那么难喝对不对。”
“你在找什么?”
“我在等槐树下的那个老板。”
“槐树下?”云孤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槐树下果真空出一块地方。“那人有什么特别的吗?”
刘安白故作神秘地说:“等会你见了就知道。”
因为是夜晚的缘故,隐约看见狭窄的街道两旁都是披着黑披风的商贩,脸都被大大的帽子遮住,也分不清谁是谁。
要是一定要找点差别,那也只是这个高些、那个矮些、这个胖些、那个瘦些...
这些摊主不吆喝、不招呼、不拉买卖,任由客人自己挑自己看,他们也不说话,只是时不时用眼角瞟着挑货的人。
摊子上摆满了各种奇奇怪怪地物件,只点着一盏小小的油灯照着,就像坟地上冒出的鬼火。时不时刮来的阵阵阴风,吹到原本微弱的烛火四处乱幌。
云孤好奇地问:“他们为什么都要用黑披风遮住脸?”
刘安白装出一幅老练的样子,说:“因为这里的东西来路不明,见不得光。遮住脸是鬼市的行规:这里只对货不对人。不问货是哪来的,看好了东西直接问价,东西是自己看中挑走的,与他人无关。其实也是怕日后起了纷争连累自己。”
“原来是这样。”
“你看那个人。”
刘安白指向不远处一个人,云孤顺着目光看去。
一个人手里抱着一团白物,在昏暗的烛火下闪着银光。那团白物时不时扭动几下,里面传来奶猫子样的叫声。摊主将白皮毛打开,看货的就这昏暗不明的烛火仔细瞅了几眼,满意地点点头。两人交头细语,似乎在商讨价钱。看货的将一个钱袋子放到摊主手里,摊主掂了掂,示意看货的将东西拿走。
“那里面是什么?”云孤好奇的问。
“两脚羔羊。”刘安白凑到云孤身边,用手虚掩着觜小声的说。
云孤大吃一惊,“拍花子?!”
刘安白见怪不怪地说:“在这里大家都见怪不怪了,有穷疯了自己挑来卖的,有骗来的...有人买就有人卖。”
“官府不管?”
“这地方每天半夜开市,天刚一擦亮就像鬼一样四处消散。大家都来无影去无踪,无人管理无人组织。就像野地里的杂草,风吹一吹就不知又在哪里生出根来。谁也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怎么就在牛尾街扎根了。反正大家伙都知道,要找见不得光的东西或者打听什么就上牛尾街,这里应有尽有。”
没过多久,就见一个被黑色披风遮挡的严严实实的人停在槐树下。他用竹竿挑起一条长幡,背靠槐树就地而坐,长幡上写着:今日交易三位。
见他一来,刘安白显然兴奋起来,他放下几枚铜钱,一把拉着云孤说:“嘿,来了!走、走、走,赶紧的,今日只有三个名额。”
“你要买什么?”
“傻吗!他是卖消息的。”
两人刚刚赶到槐树下,刘安白便一屁股坐在地上,他从怀里拿出一张字帖递给那人,说:“我要打听个事?”
黑衣人幽幽地说:“老规矩。”
刘安白连忙说:“我知道、我知道。”他又说:“谢宇宁那小子上次打赌输给我一幅字贴,这字帖是真写的好!但他偏要说是前朝丞相亲笔,我记得那个丞相是写篆体的,从没听说他写过隶书!您帮我看看,谢宇宁那小子是诓我的吧?”
云孤眼角瞥见这个黑衣人的手在单薄的黑袍下慢慢地收紧,她有些诧异他的动作,难道他认识前朝的丞相?这个念头突然从云孤的脑子里蹦出来,她自己吓了一跳!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念头,她想仔细看看这个黑衣人的脸,却被这身劈头盖脸的黑袍挡了个干净。
那个黑衣人说:“听闻金茎露和玉屑合成的丹丸服之可使人长生不老,今日便用这个来换。”
刘安白‘咦’了一声,他不解地自言自语嘀咕:“你怎么知道有这种东西?”
黑衣服轻笑一声,“这是另一个问题。”
刘安白想了想,一脸疑惑地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颗丹丸说:“这个我还真有。只是这个真的能长生不老?我还以为那真人是诓我的。”
黑衣服不客气地拿过丹丸,借着微弱的烛火仔细瞧了瞧,然后一把收起来。他又瞥了眼那副字帖,淡淡地说:“是真迹。”
刘安白不敢相信的拿起字帖仔细看了又看,“真的是真的吗?”
“这是第三个问题,需要别的来换。”
刘安白将字帖当个宝贝一样的拿在手里看了又看,丝毫没有留意黑衣人说的话。
这时黑衣人才注意到刘安白身边的云孤,他微微抬起头,隔着遮住眼帘的黑布依稀可以看见‘他’的样貌,他微微一惊,又是这双眼睛!
云孤知道这个人正在打量自己,她也大大方方的打量着他。
这世上靠贩卖信息生存的只有从前的玄派,或者说是隐居后的大月氏。她一开始便怀疑他是大月氏的人,刚刚他抬头时露出的下半张脸,她更肯定了,这是大月氏主君身边的侍从,那个叫阿元的。
只是他为什么会在京城里?她决定先不揭穿他的身份。
“这位公子可有什么要寻问的?”黑衣服问道。
云孤想他应该没有认出自己,便试探性地问:“我想知道某位女子是否还在人世,先生是否能解惑?”
黑衣服沉默许久,“这个问题要用你的血来换。”然后从袖口里掏出一个瓷瓶抛给她,“装满。”
“什么!”刘安白听到血才终于从字帖里回过神来,“不行不行,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能随意自残!”
黑衣服轻微地调整坐姿,不以为然地说:“不勉强。”
云孤爽快地应下,“好。”她利落的抽出碧落剑划开手掌心,将血挤入瓶中,等血装满后,她将瓶子递给他。
黑衣人接过瓶子,动作诡异地闻了闻瓶子里的血,“还活着。”
云孤心里暗自惊讶,但面上依旧保持镇定,“你都不知道我要问的是谁!”
黑衣人故作神秘地说:“你的血里有答案。”
云孤满腹狐疑地问:“她在哪?我想见她。”
黑衣人说:“这个答案的价码你给不起。”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给不起。”
刘安白拍拍胸脯很好爽地说:“你尽管开口,他给不起的,我替他付。”
黑衣人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哈哈大笑,“他给不起的,你就更给不起了。”
刘安白像是收到侮辱一般,“我还就不信了,你尽管开口。”
黑衣人透过漆黑的披风看着云孤,一脸认真地仿佛要将她看穿一般,“这次我要朝摇掌门的弟子云孤。”
刘安白咋乎起来,“朝廷都没找到这个人,你要我们上哪去找。”
云孤一时骨寒毛立,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人知道她是谁了,但是他为什么不拆穿她的身份呢?或者他到底是谁?冷汗顺着后背而下,她觉得自己被一只藏在黑暗的猎物盯上了。
“你说的对,这个价码我给不起。告辞。”云孤拉起刘安白就走。
刘安白说:“你要找谁和我说,我来帮你找。”
云孤随口胡扯道:“我怕你被装神弄鬼的神棍骗了,随口试试他的。”
“那你刚才问的人是谁?”
“一个故人。”她陷入沉思中,云霄是不是真的还没死。
“哦。”刘安白见他明显不想说的样子,便很识趣的没有追问。
两人又从宫墙的狗洞里钻回来,一路左躲右藏的回到文华阁。
云孤回房后却怎么也睡不着,大月氏主君的侍从为什么独自留在京城?那个鬼市到底是什么地方?
她见窗外月色朦胧,满天无星,也不知道他睡了没?换了一身夜行服见四下无人,一片寂静,便跳出窗外,只往文渊阁方向而去。
她一路畅通无阻地到文渊阁内,见清尘正在院内独自赏月。
清尘带着笑意,张开双臂,她像以往那般飞奔过来扑入他怀中,他问:“怎么来了。”
“我想见你。”
两人在月下相拥无语。
她的发间传来一股若有似无的独特香味,他仔细闻了闻,问:“你去鬼市了。”
云孤点点头,“嗯!刘安白带我去的。”她抬起头一脸不解地问:“你怎么知道?”
清尘的眼在月光下覆盖了一层朦胧的水光,亮晶晶的特别好看。他眉眼弯弯,嘴角含笑地说:“你的发丝染上了百草茶的香味,这是鬼市特有的茶水。”
她拿起一簇发丝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果真有那个茶水的香味。
“去做什么?”
“刘安白要鉴定一幅字帖,说是前朝丞相的亲笔。”
“以后别去那了,那是大月氏的地盘,容易暴露身份。”他捏了捏她易容后的脸,隔着胶泥也能感觉到某人发烫的脸,他的心情难得的愉悦起来。
云孤这时才想起自己要来干嘛的,她懊恼的拍拍自己的额头说:“对了,我在那里见到阿元了。”
“他一个人?”
“嗯,一个人。”
“好一对清白的师徒!”两人纷纷回头一看,是月蓉!
“你来做什么!”云孤怒目而视,对她的突然到来敌意四起。
“我来看看孤冷清高的朝摇掌门是如何沦为阶下囚的。瞧瞧你俩在干嘛。”
“你!”
“哼!等我揭穿你的身份,看你还怎么神气。”
“你敢!”云孤怒气冲冲地准备冲过去,却被清尘一把拉住。
月蓉带着不怀好意地笑转身消失不见。
云孤有些着急了,问:“怎么办?”
清尘说:“你回朝摇去,他们不会将我怎么样。”
“不,我不会留你一个人在这。”
“落英!”
“要走一起走!”云孤倔强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