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修远明显的感觉到云孤这次回来后有些心不在焉,而且她得情绪极度低落。有时明明是在帮他诊脉,却发呆起来,回过神后,又完全忘了自己要做什么。
“你是不是累了,要不然先休息几天。”
她摇摇头,只要一闲下来就会胡思乱想,心就难受的生疼。“我没事,你的病不能再拖了。我瞧你这几日精神养的不错,那就明日开始吧。”
“好,我都听你的。”
“那你早点休息,我先回去了。”
慢慢歪着头看着云孤远去的背影良久,不经意的说:“云孤看起来很是伤情。”
多格儿拿来一张簿毯,仔细的给路修远盖好,转头啐了一口,“没羞没臊的东西,这种话也敢在家主面前讲。”
慢慢不服气,憋着嘴说道:“怎么不是?!戏台子上有情不能眷属的才子佳人被迫分开时,都是这副沮丧地模样。”
“戏台子上演的你也信,你是蠢吗!别啰嗦了,赶紧去将家主的床铺好,明日还有大事要忙。”
慢慢被多格儿一顿好骂,乔着气走到床榻边,小声的嘀咕:“本来就是嘛...”
路修远听着她俩的话逐渐陷入沉思。
第二日一大早,云孤顶着两只乌青的眼圈来给路修远去毒。
大家都知道云孤从昆仑回来后情绪一直不好,只是她没说,大伙也不好意思细问,只能默契的假装没有看见。
云孤小心翼翼取出冰兰,将它放进紫砂翁里,再将这几日收集的甘露悉数倒入瓮中,然后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匕首,毫不犹豫的划开自己的手掌,鲜红的血淅淅沥沥地流入翁中。
众人大惊,路修远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这是做什么!多格儿,快去拿金疮药!”
云孤倒是一脸风轻云淡,“冰兰入药需要用人血做药引,这点伤口不算什么,一会就能好。”
“那你为什么一早不说?”路修远眉头紧紧的蹙着,手牢牢的抓着她的手腕,指尖处微微的发白。
小碳炉上的紫砂翁不一会便咕噜咕噜的冒着泡。
“你信我吗?”
路修远毫不犹豫地答道:“信!”
她吹了又吹将煮好的药,然后递给他,路修远接过药碗一口喝了个干净。
云孤将银针一点一点刺入他的百会穴。百会穴是百穴之首,全身经脉汇聚之处。
云孤需要将银针刺入这个穴位,让路修远进入死亡状态,然后在魂魄离体前用真气催化体内冰兰,冰兰便会重新生筋造血,修魂补魄,再次重生。
原本她的修为是催化不了冰兰的,这一切自然是清尘来。但是她用过凤凰胆后,体内真气日渐纯净,气息也比一般地仙更具灵性,只剩洗脱这具肉体凡胎便可飞升女仙,这才敢亲自动手。不然,路修远也只是吃了一株普通的草药,还会白白连累他丢了性命。
没过多久,路修远就眼神恍惚,晕睡过去。紧接着她又取出两根银针浅浅的刺入他两侧太阳穴,确保魂魄不会太快脱体。
这时的路修远已经完全松软开,没了鼻息。
多格儿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
“将他扶起来!”
多格儿和慢慢赶紧将路修远扶起。
云孤将真气凝于掌心,紧贴檀中穴。那股真气催化着冰兰四处散开,所到之处皆是一阵去除浊污,新建肌骨,修补各处灵窍,体内停滞的血液又开始缓缓流动起来,路修远又有了微弱的鼻息,面色也渐渐红润起来,不似死人般苍白。
多格儿感觉到家主的经脉正强有力的在跳动,她激动地死死咬住嘴,生怕自己的情绪影响到云孤。终于熬出来了!这么多年了,主子终于熬出来了!老太太要是知道了不知该有多高兴。
一炷香后,云孤才收起真气,她的功力还是浅薄了,这下透支了许多真气,脸色虚弱的很。
她慢慢地收回银针,“没事了,让他好好休息吧。”
屋里的人齐刷刷地跪在地上给云孤行大礼。
“这是干什么!你们快起来。”
“姑娘你不知,家主这辈子活的太难了。虽然贵为皇子,却活的比任何人都卑微小心,能健康的活下去是他唯一的心愿,也是我们的心愿,你对我们的恩情这辈子都还不完了,下辈子只有给姑娘你做牛坐马来报答。”齐溪堂堂七尺男儿,竟都哭了出来。
“我原本就是行医救人的大夫,你们又对我有恩,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云孤姐姐,我们心里都清楚的很,日后你要是有什么难处,尽管开口,我们一定帮你。”江五年纪虽小,但说话间自有一股江湖豪侠的风味。
云孤笑着回礼,“你们的心意我都知道了,只是我有些累,想回房休息片刻,你们看着他,有事就叫我。”
回到房间后,昏暗的空间将一直压抑地情感一股脑的释放出来。
她控制不住地开始胡思乱想,她想到云芙这时应该跟着师父身边开始接受朝摇弟子的朝拜、跟着师父身习文练武、听他抚琴、看他作画...云孤的心像被一只大手紧紧地抓着透不过去,直到被揉成了碎末...
她软绵绵地跌坐地上,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此时的她早以泪流满面...承认吧,明明嫉妒的发狂,一直偏爱自己的师父,一直以为是属于她一个人的师父,现在有人取代了她...
到底是什么时候悄悄种下了别样的情愫,连她自己都不清楚,也许是自己一直在默许这段见不了光的情愫在内心慢慢生根、发芽、壮大....
《大般涅盘经》曰:不可说,不可说,一说即是错。
“大师兄,西陇地界山高树茂,沟壑纵横,这要怎么找?”
“总会找到的。”
清书语噎,这片山脉都找完了,只怕都要半年了,到时候云孤还在不在西陇都不知道。只见清尘快步朝深山里走去,清书只好硬着头皮跟上。
西陇地区的山层峦叠嶂、崎岖粗犷,两人沿着陡峭的崖边仔细的搜查谷中的可能出现宅子的地方。
从日出找到日落,远处的药农只见两个白衣高人在葱郁里快步穿梭,一晃眼就不见了,药农还以为是自己采药就了眼也花。
清尘已经脱离凡胎,自是不觉得累。可是清书却还长着凡俗肉体,饶是自己追魂术在门中数一数二,但长途跋涉后又是一番翻山越岭,现在早已疲惫不堪。
他一屁股坐到悬崖边,靠着一块大石头大口地喘着起,喊到:“大师兄,我真的不行了...”
清尘闻声回头,看到清书一副精疲力尽地样子,便在清书身边寻个块干净的地方坐下,他满怀心事地看着重叠地山峦,一言不发。
清书浑身松懈下来,也不顾仪容,四叉八仰的靠着石头上回魂。他犹豫了许久,一脸认真地说:“大师兄,你已入仙道,贪念红尘是会坠魔的。”
清尘明显的愣了一下,他迅速收起多余的情绪,一脸淡定地说:“你想多了。”
清书将一切都尽收眼里,不知什么时候起,只要提起云孤,大师兄的眼里就不再是淡然脱俗,看破红尘的冷漠,而是风云涌起...这样的眼神如何能瞒住所有人,也许师父的安排真的是对的...
有脚步声在慢慢地靠近,一双碧绿色眼睛的黑狼从石头后走了出来,它用力地朝这边嗅了又嗅,龇牙咧嘴,目带凶光的低吼。
清尘心想它怎么跑西陇来了?!
清书见来者不善,便挪揄道:“大师兄,你是不是偷它狼崽子了。”
清尘嘴角微翘,戏谑地说:“你怎么知道。”
“啊?!”
“小心。”清尘一边提醒反应慢半拍的清书,一边跳着半空躲避扑过来的黑狼。
黑狼一下扑了空,在悬崖边急急地刹住脚,然后立即调头,张着嘴又向半空中扑去。
狼群见头狼开始进攻,也纷纷走了出来朝清书扑去,清书心里暗暗叫苦,不会吧!这么多欺负他一个?!
清尘跃到树上,看着黑狼心里越发觉得有趣,黑狼来了西陇,又被他给遇到了,看样子还记恨着他,也不知道它遇到云孤会不会认出她来。
黑狼围着树开始打转,见清尘不肯下来,便张着爪子开始往上爬,树高耸直挺,爬到半途时,后肢便颤抖掉了下来。
黑狼愤怒地怒吼,群狼听到黑狼的嘶吼,更加凶猛地朝清书进攻,清书实在抵挡不住了,左蹦右逃的跑到清尘身边一起呆在树上,狼群跟着他一起跑了过来,围着树开始嘶吼乱叫,更有几只狼开始尝试爬树,不过都失败了。
清书喘着粗气说:“大师兄,它们为什么只围攻我一个,我又没招惹它们。”
清尘看着树下的狼群,淡定地说道:“狼群围捕猎物,都是挑最弱的那个下手。”
清书被怼的明明白白,一时语噎。
“走吧,别被它们耽误了正事。”
说完便在树林间飞跃着离开了,清书长叹一口气只好紧紧的跟上,狼群亦紧紧跟在后面。
主屋内。
路修远已经醒了,他靠在躺椅上,虽然气虚较弱,但是神色比往日病怏怏的样子要好些。
多格儿给路修远喂着刚熬好地滋补药。
云孤放下他的手腕,“尸毒已经去除了,只是现在身体很虚,还要多调理才行。”
大家听到家主尸毒以去,都高兴坏了。
“真的,谢谢你。”
“不客气。”
路修远悄悄地挥挥手,示意他们都出去。
等门关上后,路修远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问道:“你从昆仑回来后就一直心事重重,如果你愿意讲,我会尽我所能帮你。”
“谢谢,我只是有些累了。”
路修远见她有意隐瞒心事,也不逼问她,“那你准备去哪?”
云孤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路修远按捺住自己砰砰乱跳的心,他的眼睛散发着亮晶晶的光,终于鼓起勇气,将自己准备了多日的话说了出来:“你想和我一起去柔兰吗?”
“柔兰?!”
“我的母亲是柔兰一个小部落的公主,后来被送到南锡和亲。我一出生,她就死了,我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我回不了南锡了,呆在西陇也不是长久之计。所以我想回柔兰去看看,看看我母亲的家乡,看看广袤草原上的万马奔腾,看看白云是怎么在头顶上飘过,看看豪爽奔放的柔兰儿女,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云孤被他眼里涌动的神彩感动了,她爽快地说道:“好,一起去看看。”
清早。
齐溪和江五高兴地在外面套马车,多格儿和慢慢进进出出的收拾着行装。
路修远看起来精神不错,他拿着一本书卷坐在院子里,看天空上的云朵,或卷或舒的慢慢飘过,终于要离开这里了!转头看见一旁认真擦剑的云孤,他的眉眼不由自主地偷偷弯着。
等全都收拾好后,江五锁好大门,大家坐上马车一路向北出发。
‘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