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霄再次醒来时,她已经是明心了。
看着血魔树下那具枯骨她有些失了神,温热鲜活的躯体早被血魔树蚕食的干干净净,只剩下这具坚硬地枯骨。与树下堆成小山的所有枯骨一样,孤寂安静的躺在那里,等着腐化消失的一天到来。
牙关死死地咬着,心头有股热气抑制不住地往上翻涌,还未走到眼角,那股热气在半途就消散了。
真的一无所有了,从今以后的每一天,都是为了报仇而活着。
她走到河边抚摸着这张和云孤一模一样的脸,嘴角向上弯起,眼神却阴沉的可怕。
她一把摘下僧帽,露出光洁圆滑的头颅,脱掉身上的干净却陈旧的僧衣,看着这具风韵犹存的胴体,缓步走到血魔树下,穿上那具枯骨上的衣服,光洁的头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黑色的发茬,只一会的时间,齐腰的秀发便像雨后春笋般,争先恐后的挣脱出原有的束缚。
云霄面无表情地穿好了衣裳,盘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化作一阵黑烟,转眼便消失不见。
朝摇山,云阁。
清尘盘坐在蒲垫上,手里拿着禹皇剑细细的欣赏,目光所到之处皆是惊叹,果真是一把好剑!
传说中禹皇剑是远古众神倾力所铸。剑身选用的是首山古铜,首山是盘古羽化后的身躯化作的灵山,其山石机具灵气,锻造出的剑蕴含无尽的威力,剑身上的铭文是由禹皇亲手纂刻。
此剑遇神斩神,遇佛斩佛,等级较低的仙身一剑下去便会灰飞烟灭,更不用说那些妖邪鬼祟更是躲得远远的。
清书在一旁心中暗暗称奇,这剑瞧着平平无奇,却颇有禹皇的风范,周身散发着洪荒神族不容轻视的威仪。
这剑虽然长眠地下,剑刃却依旧锐利无比,闪着震慑心神的寒光。“大师兄,这禹皇剑真有那么大的威力?”
清尘拿着剑朝清书比划,“那我拿你试试。”
清书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连连后退,“不、不、不,我开玩笑的,我开玩笑的。”
清尘收起禹皇剑问他:“大月氏的事,你调查的怎么样?”
清书收起吊儿郎当的样子,瞧了瞧一旁发呆的沐奎和早就犯困睡着了的云孤,一本正经地凑近清尘身边小声地说道:“大月氏族长月鸣去京城了。”
“京城?”
“嗯,明面上是说要给云芙议亲,但是私底下我却查到红莲现在正在国师府。我不相信这是巧合,幸好京城一直有清风和清愁盯着,要是有任何动作,他们都会送信回来通知我们。”
清尘眉头微皱,目光紧锁桌面的某处,头脑迅速的整理思绪。
“大师兄?”清书看着久未出声的清尘试着喊了他一声。
“看来,我们要去一趟京城了。”
话音刚落,云芙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云阁门口,“师父,您回了。”她步履从容地走上前来,恭敬的揖拜,“师叔。”她的眼睛里不似以往那般有许多期盼,而是多了许多平静,神色与以往也有些不太一样。
“嗯,你在门内一切可好。”
“一切都好。弟子还有一事想向师父禀告。”
“何事?”
“父王来了书信,让我去趟京城,还请师父应允。”
“嗯,那你准备一下,明日就动身吧。”
云芙试探地问道:“刚刚恰巧听到师父说也要去京城,想起父王那日说曾说,对师父一直仰慕已久,想要我引见一番。弟子斗胆,师父何不与弟子一起动身,路上也好互相照应。”
月鸣要见自己,那不正好可以探一探他的口风,“既如此,那就明日一起去京城吧。”
云芙心里有些惊讶,不敢相信清尘居然答应了,心里顿时有些雀跃起来,她善解人意道:“师父长途归来,想是有些疲倦,那弟子先行退下,明日与师父一起前往京城。”
“也好,你先下去吧。”
等云芙已经走远后,沐奎终于忍不住了,她小心翼翼地问道:“我能一起去吗”
清尘看着靠在沐奎身上已经熟睡的云孤,心里微微一笑,“嗯,这次要处理的事情可能有些凶险,你帮我看护好她。”
“好,你放心。”沐奎笑起来的时候,眼睛是弯弯的,像一对卧倒的括弧,模样十分喜庆。
清尘又想到了什么,“我记得当年还有一只小狼,它去哪里了。”
沐奎的脸色慢慢沉了下来,她低头不语,有些哀恸,气氛一时间有点沉重起来。
没有狼群庇护的幼崽,就是其他猛兽的美食。那血肉模糊地山洞...“他...死了...”
清尘脸带歉意的说:“抱歉,是我失礼了。”
“是我失态了。”沐奎擦了擦有些湿润的眼角,然后一脸慈爱的看着倒在自己怀里熟睡的云孤,“还好,她还在。”
清尘看到沐奎一脸情深的样子,神情微微有些一愣,沐奎这是被云孤印记了?!
清书在一旁算是看明白了,这狼人敢情是将云孤当女儿了!难怪瞧她对云孤的样子就感觉怪怪的。
京城一如以往的繁华,四周热闹的叫卖声一阵高过一阵,堆着一张笑脸的小二们,站在各自的店门口殷勤的招呼着来往的客人,店内各种服饰的男女操持着统一的语言互相交流遇到的趣事。
京城近几日因为来了西边部落的贵客,城内四处都在张灯结彩,载歌载舞,热闹非凡。
唯独,钱府。
紧闭的大门前残留着几卷残叶,过路的行人经过时小声的嘀咕着几句闲言碎语,便快步离开。
记忆翻涌而起,那个笑魇如花的乐乐,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终被时间淹没在记忆深处。
云孤回过神来时,看见清尘停在不远处望着她。她快步跑向清尘,然后一起往南城方向去了。
往日车水马龙络绎不绝的钱府,此时门庭冷落,尽显萧条。
钱怀瑾手里拿着一张父亲往日的书信,他面无表情的看完上面的内容,然后将它放回远处。
那张平静的脸上找不出任何不悦的情绪,只是那双温柔似水的双眼里早已弥漫着杀气。
清风在京城南边找了一个较为僻静的小院子,院子四周零散的有几户住户,因为相隔较远,私密性到是很好,四周亦很空旷,也不怕有人在外蹲墙角。门中弟子来京城中办事便皆住在此处歇脚。
‘咚咚咚’一阵沉稳的敲门声惊醒了屋内的清风,他谨慎地走出屋子。
“谁。”清风小心谨慎询问。
“我”清尘简单的一个字后,便听到门后一阵急促的脚步。
有些年岁的木门推开时发出难听的嘎吱声。
“大师兄!你终于来了。”
进屋后,清风满腹狐疑的打量着陌生地沐奎,疑惑的问道“这是...”
清尘向清风介绍,“这是乌狼族的沐奎。”
一听是狼族兵神的后人,清风心下生出敬佩,他双手抱拳向沐奎行礼,“在下朝摇清风,有礼了。”
沐奎连忙回礼,两人便算是认识了。
云孤和云芙乖巧的向清风问候道:“师叔。”
清风一向不善言辞,他向她俩点点头便算回应。
“大师兄,我们去里屋。”
“好。”清尘与清书跟着清风一起去了里屋,云孤、云芙和沐奎便一起留在外屋。
进了房后,清尘顺手给里屋施下结界,然后倒了一杯桌上的茶水浅尝一口,皱着眉将那杯茶水放在桌上,再也没有拿起来。
小炉子上的热水正好滚着泡沸腾起来,他重新给自己泡了一杯壶茶,慢慢的品了一口,大约是久旱逢甘霖,这粗茶喝起来也颇有滋味,清尘满足的放下手中的茶杯,“说正事。”
“大月氏的月鸣来京城面见大魏陛下,据说有意让自己的幼女与皇室联姻。”
清尘正等着他说下文,哪知等了半天没下句,他抬起头看见清风,“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
“大师兄,你知道了?!”
“嗯,只是不知月鸣想让云芙嫁给哪位皇子?”
“是太子!”
清尘脸色微微一惊,“怎么是他!”
“我们打听到这个消息时也是大吃一惊,云芙已入仙门,身份特殊,若是真的嫁入皇室,那朝摇...”
清尘面色沉重的说道:“若是大月氏真的与大魏太子联姻了,那朝摇就与朝堂纠缠一起,再也分不开了。”
“那该怎么办?”清风也知道事情的紧迫性,
清尘看向清书说:“大月氏与水族勾结的证据一定要尽快找到,若是大月氏真的在逆天而行,那云芙大弟子的身份绝对不能再留了。”
清书点点头,难得一回见他这样严肃的神色,“既然都在京城中,那肯定还会见面,这件事就交给我。”
从刚进屋起就没有见到清愁,清尘问清风:“清愁呢?”
“还在国师府附近盯梢。”
“红莲在国师府做什么?”
清风犹豫了一会,不太确定的说:“他俩很少交流,机辩不知为什么有些不待见红莲,却也没有将她赶出,还是依旧礼待她。”
“机辩那边有什么情况?”
“没有...机辩非常机警,好几次都差点被他察觉到我们的行踪。”
清尘不假思索地说:“让清愁回来吧”
清风有些诧异的看着清尘,不解其意。
清尘手指来回地抚摸着温热的杯盏,“嗯,我想亲自会一会他们。你与清愁尽快回朝摇,将京城的形势告诉两位师叔,协助他们尽早做好防范。”
“嗯,我知道了。”
屋外一片静悄悄,三个人各有所思的沉默着。
云芙一脸探究地看着云孤,她实在是不懂,眼前的这人除了拥有一双惊艳的眼睛外,明明处处都不如自己,为什么就能得到清尘的偏爱。
云孤那双流光璀璨的眼睛正看着自己的鞋尖发愣,哪怕就是这样痴呆的眼色,也能瞧出这是一双世间少有极其美丽的双眼。
沐奎对云芙不太了解,只是她天生的敏锐力告诉她,这个叫云芙的小姑娘,不像她绝俗的外表那般单纯,她甚至看见她的眼睛里有许多的嫉恨。
“沐奎,师父他们怎么还没有说完呢”
云孤早就察觉到云芙一直在打量自己,只是她不喜欢她,也不想和她交流,只好在心里默默地祈祷师父他们赶快出来。
“在等等,许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商议。”
云孤努努嘴,看了看里屋紧闭的门,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事,为什么她不能进去...
“国师,朝摇掌门进京了。”一个黑衣人向机辩禀告。
“知道了”
“嗯...”黑衣人犹疑着要不要说出来。
“还有什么事?”
“那位姑娘也一起来了。”
机辩提着笔停顿了一下,吸饱墨汁的笔悬在半空中,终于支撑不住,浓厚的墨汁‘啪’的一声,滴在将写好的书信上,开出一朵黑色的曼陀罗。
黑衣人毕恭毕敬的站在面前,一动也不敢动。
机辩问道:“他们现在在何处。”
“在城南的一家小院里。”
“知道了,这件事不要让府里的客人知道了。”
“是。属下告退。”
黑衣人将将退出房门便看见站在门外的红莲,他脸色一愣,低头作揖后便快速离开。
红莲自顾自的走进机辩的书房,“清尘来了?”
机辩对红莲擅闯书房的行为有些恼火,“你越来越无礼了,天上的神仙难道都是这般做客的。”
红莲对机辩的讥讽满不在乎的样子,她镇定自若地坐在一旁,目光炯炯地看着机辩,像要把他看穿一般。
“清尘真的来了。”她的语气肯定的就像自己亲眼所见一般,不容机辩反驳。
“你找他有事?那就去赶紧去吧,我就不送你出门了。”机辩对红莲这副仙不仙、妖不妖的模样嗤之以鼻很是瞧不上。
“他如今再怎么厉害,也都还是我的徒孙。”
“哼!徒孙?!说的好听,以你现在的功力只怕连他一成都赶不到。”
红莲朱唇微启,嘴角含笑道:“我确实不是他的对手了,但是你可以拜我为师,我指导你飞升,等你位列仙班后,清尘自然会对你有所忌惮,说不定我就将朝摇交给你了呢。”
机辩听后哈哈大笑,“然后,你就需要我去帮你对抗他,帮你实现你的夙愿。我与他并没有结怨,为什么要与他过不去,你的算盘是不是打错了。”
红莲被戳穿心事后有些恼怒,她转念想了想,“傲因说你这身皮已经没有多少日子,等日子一到,你只有死路一条。据说你对你的妻子一直念念不忘,还在寻找她的下落,都找了半辈子,就这样带着未了的心事去阎王殿,不觉得可惜吗”
红莲停顿了一下,看了看机辩陷入深思的神色,便知道自己戳中了他的心事,果然,打蛇要打七寸!她便继续得意地说道:“若是你愿意帮我,那我便助你位列仙班,等那时,你可就拥有无穷尽的仙寿,三界内任你驰骋,寻个人什么还不是易如反掌。”
“你今日的话有点多。这些事都是谁告诉你的。”
“当然是那条对你忠心耿耿的小鲛人呀,她可是心心念念的要回到你身边呢,呵呵。”
“出去!”想起那双空洞的眼眶,机辩心里就无缘由的感觉烦闷。
红莲变了脸色,“机辩,我的耐心也是有限的,你好好想想我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