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自出雪谷,便一路南下,直奔京都而去。一路上,各大门派纷纷往南聚集,据说叶连城一下子派出了殷慕倾、瞬逝、无尘和妙玉,此次围剿唐门叶连城势在必得。
绿芜的书信传了回来,她告诉红袖,百花谷主也就是绿芜她爹生前留下一个规矩:百花谷不参与唐门和光明顶的纷争。让她暂且按兵不动。
红袖知道她师父去世前特地交代了绿芜几件事情,具体是什么她没有问,但既然师父如此交代,必然有他的理由。如此一来,她便不再着急返程,而是一路打探光明顶和唐门的消息。
这一路下来,事情变化太快,她尚且来不及细想唐白楚之事,另一桩事情便来到了她的面前。
她被人跟踪了。
自出雪谷之后,这群人做的确实十分隐秘,原本她以为是唐老头子或者是薛家药谷的人,所以没有太放在心上,但现下看来显然不是。
红袖游历江湖多年,几乎都在南方,自问并不曾在北方与人结下什么梁子,如今这波人跟了她半个多月,丝毫没有伤她性命的意思,既然不着急回百花阁,倒是可以先解决一下此事:“阁下,现身吧。”
·······
即暮城位于楚河南段,背靠南岳天险,上无竹木,飞鸟罕集。山上怪如削,崚嶒陡绝,险不可登。诸峰环绕,满涧流碧,有高僧立于涧下三年之久,悟得无常迅速,生死事大,为苦海也。
遂云:“若能就一身了一身者,方能以万物付万物。还天下于天下者,方能出世间于世间。”
殷慕倾自即暮城北面,以长剑为撬,攀天险入城。城内繁华,丹凤长街上灯火通明,流光溢彩,丝毫看不出大战在即之迹象。水云堂位于即暮城北面,四周有青石板铺就,兵器阁、镖局、练武场分布于四周,如瞬逝所言:戒备森严。
二百余人葬身之地位于城北弘景镖局,隶属于光明顶南楚分舵,乃瞬逝布置于此间的暗线。此暗线极为隐蔽,一夜之间被系数灭口且毫无动静,这其中十分诡异。
殷慕倾悄然落于镖局院内一颗海棠树下,院内一片死寂,海棠树温和的香味忽明忽暗传入殷慕倾鼻尖,院内没有一丝打斗的痕迹,可见所有人是在毫无察觉之间被灭了口。
如此多的尸体,想要一夜之间运出城掩埋不太可能,殷慕倾四下探望,循着海棠树的香味朝内院走去。内院是典型的江南园林风格,雕梁画栋间依旧透着院子主任的精巧心思,殷慕倾想起弘景镖局的主人南怀让,乃一介儒雅书生。
殷慕倾踏上游廊,小心翼翼穿行于假山、流水之间。游廊十分干净,没有一丝灰尘,目之所及处是一片海棠花树,树下缤纷落英覆盖于绿草之上。草色鲜嫩,殷慕倾拔出月华剑,轻轻挑起草皮,下方刚刚翻新的泥土还带着湿气。
草皮之下,正是镖局的暗道,用作逃生之用。殷慕倾心下有了判断,不做耽搁掀开入口铁盖纵身跃了下去。暗道不算宽敞,够三人并肩而行,殷慕倾自怀里取出火折子,侧身缓步而行。
暗道经久未用,里面散发着隐约霉味,不出百步,果然入殷慕倾所料,所有人的皆在。
不对,应该说,所有的尸体皆在。
尸体被并排摆在一处,上面简略地盖着白布,夏天炎热,尸体四周洒满了干石灰,尸体尽头处有数只担架,恐怕唐门为了转移所备。
殷慕倾挑开白布,尸体呈现僵硬的白色,面容凹陷,仿佛被一瞬之间吸干水分,化作了干尸。自怀里取出药瓶,分别取了尸体上的头发、指甲、和部分血液之后,殷慕倾转身离开了地道。
弘景镖局依旧空无一人,殷慕倾心下淡然,微亮的眸子瞧着远处的水云堂,转念之间对唐门的心思了然,既然送了自己如此大礼,便没有不去拜访一下的道理。想到此,不再耽搁,一跃而上,直逼水云堂而去。
有一句话,叫请君入瓮。
有一个局,叫鸿门之宴。
殷慕倾自龙潭虎穴间来去自如,这鸿门之宴她已经许久未曾来过。水云堂内一片明亮,弟子分立两旁,唐肖钰等在大堂之内,殷慕倾见状,索性摘下面纱,缓步跨了进去。
······
堂内泛起了海棠花树的香气,一入定脑海便化作一团泡沫,在一片柔暖的汪洋中,或者在一片漂浮的云朵中,喃喃的低语声似乎穿越时光而来,缓缓将她带进一片虚无。
滴滴答答的水滴声,不知从何处,绕着蜿蜒的地道转了几个圈,才传进耳朵里。扶着墙壁,湿漉漉滑溜溜的青苔在暗不见光的地道里缓慢地生长着。墙壁上,雪白的小手颤抖着摸索,十二步、十三步。
红色的小鞋子踏着楼梯,连脚步声都有点小心翼翼。
一共一百零一步。
平常,最喜欢的便是沿着地道走去。一百零一步之后便可以见到练功的爹爹。
“爹爹~没有灯小叶子害怕~”稚嫩的女声,娇滴滴里带着恐惧。
九十八,九十九,一百••••••脚步却在第一百步止住。
“中原武林以我教为邪教,一旦你接受了我的位置,承担的便是整个中原的讨伐。那不同于被几个人追杀,你想清楚了?”爹爹的声音响起,却带着从未有过的藏来。
高顶上露出一束阳光,十岁左右的男童跪在爹爹的脚下。白净的脸泛着不正常的青色,脸颊微微凹陷,一双眼睛如黑曜石一般闪烁。
清爽的声音响起,却带着不和年纪的坚定:“内忧外患,白长老远在天边。除了我,前辈您别无选择。”
“哈哈哈,哈哈哈!”爹爹的苍老的声音透着无力和赞赏,“想不到小叶子倒是救了一匹狼!好,好!”
男童在爹爹的笑声中站起,双手抱拳,重新跪下。只是这次不是双膝跪地,而是单膝:“前辈!”
“咳咳咳,咳咳咳!”一阵咳嗽之后,爹爹似乎彻底失去了支撑的力气。一手撑着身体,一只手微微抬起,“起来吧!”
“老夫这辈子对不起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月儿,一个是小叶子。”眼看着爹爹又要咳嗽,男童立刻上前轻拍他的背,“本以为那帮人会等到老夫百年之后,呵呵,没想到他们的野心那么大!”
“咳咳,连成啊,大光明顶就交给你了。”重重地喘了一口气,“小心唐门的那帮人,唐潜那个家伙,趁着我练功的时候召集了半个中原的人来光明顶。想来个里应外合一举毁了大光明顶!哈哈哈,他没有想到的是,咳咳,咳咳!这是天不亡我啊!”
“天不亡我!”
这个梦境是她从未见过的,但梦中人的面庞却如此熟悉,红袖缓缓正在眼睛,白发之人问:“可想起了什么?”
“你对我做了什么?”红袖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痛,一时间脸色有些惨白。
“你是大哥的女儿,我自然不会对你做什么。”
“你是说,爹爹?你知道我是谁?我凭什么信你。”红袖试图喊出爹爹这两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
“不瞒你说,起先我也是不信的。”白发男子坐下,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交给红袖,此块玉佩与红袖的一模一样,只是中间没有那条红线,“我一直以为你死了,怪我当年没有及时赶回来,才让你被叶连城那小子抹去了记忆,悄悄送走了!”
红袖缓慢回忆起梦中那个十岁的少年:“叶连城,你究竟是?”
“我是光明顶长老,白灌云。”
“那我是?”
“光明顶少主,老教主遗失的女儿。”瞧出红袖的疑惑,白灌云耐心解释道,“当年我奉大哥之名外出办事,却不料唐潜趁大哥练功走火入魔之际围剿光明顶。我受了重伤,赶回光明顶之时,你已经不见了。叶连城撒谎说你死了,我起先信了,但三年前我发现了你的踪迹。”
白灌云道:如今,叶连城发了疯围剿唐门,我等老了光明顶容不得我们说话便罢了,但你是光明顶少主,是大哥的亲生女儿,你必须回去,不能让光明顶毁在叶连城手里。”
红袖虽然分不清真假,但眼前这个人她确实面熟,如果说她自己是什么非常要紧的人物便罢了,但现在她不过是一个无名之辈,堂堂光明顶大长老,没有理由诓她。
想到此,红袖说:“我且信你说的话。若无其他事情,我告辞了。”
“且慢。”红袖转身欲走,却被拦下,“你不想回光明顶?”
“我为何要回去?”红袖道,“我一直不知晓自己的身世,现在知晓了,便够了。至于叶连城,据说他以一己之力撑起了残破的光明顶,我不认为现在光明顶有需要我回去的必要。”
“你不能走。”
“让开!”红袖眉头微皱,她虽然迷糊,但是也不是傻的,突然送上门的饼自然不会是甜的。
“丫头,今天你回去也得回去,不回去也得回去”
“白长老何必强人所难,我着实不感兴趣少主之位,还请见谅。”
“你难道不想知道大哥怎么死的么?”红袖正欲踏出门,却听到白灌云说:“叶连城那小子初到光明顶之时身无长处,却在一夜之间得了大哥全部的功夫,你难道不好奇大哥怎么死的么?就算你不相信我,但是你是大哥女儿这一事实,恐怕无法否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