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微亮，秦梓芳就发现身边的男人已经不在了。
她披起一件斗篷，往门外探去，李沧柯就这么站在屋檐下，看着外面。
“芳儿，你看，是露水。”他死死盯着外面树叶上氤氲的雾气，“芳儿，你有没有后悔嫁给我，如果你没有嫁给我，也不会……”
秦梓芳从背后抱住了李沧柯：“这件事错的不是你，柯柯。”
李沧柯轻轻吻着她的手背：“我该去争这一半天下，好为秦家报仇吗？”
“你喜欢这天下，便把他夺了；你若不喜欢，又何必卷进这血雨腥风中呢？”
——
滕六六不敢睡很久，毕竟这皇帝的命令就跟一把刀架在脖子上一样，虽然她心里基本已经明白了，但仍然需要一个确认。
走到滕府的饭堂里，发现滕冰冰也很早起了，对着一碗粥唉声叹气。
“姐，差不多得了，什么时候嫁啊？”
“狗屎，这怎么能差不多……你是我亲妹吗？下个月月底。”说罢又重重叹了口气。
滕六六不解：“不还有一个月吗？你就已经这样了，嫁人的时候还不得别人抬着你走？”
“我从来没有谈过恋爱，我不想就这么嫁一个病秧子。”滕冰冰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她不愿，不愿意嫁给一个从来没见过的人，洒脱惯了的她总觉得，应该快意恩仇，要嫁，就得嫁自己喜欢的人，绝对不能这么不明不白。
更何况这人还是个病人，从来没有出来闯荡过天地，用脚底板想想就知道他们性格不会很合的。
“别说我们官家的小姐，就算是寻常百姓，有几个是自由恋爱的？您想啥呢？”
“你就没有喜欢的人？也对，就你这样天天杀人的，哪会有……”
“有哦。”滕六六语气十分坚定，“有的呢。”
滕冰冰把喝粥的勺子一扔：“我不嫁了，连滕六六这个没我好看，没我有气质，还只知道杀人的蠢妹妹都有喜欢的人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此时滕园园也踏进了房门：“你们说什么呢？大早上吵吵嚷嚷的。”
“六六有喜欢的人了！”滕冰冰爆料。
“谁呀？”
“对呀谁呀？”
滕六六想说，想想这人是皇室，自己刑司小姐的身份嫁给他根本毫无可能，摇了摇头：“没结果的，就喜欢喜欢。”
“我知道了，家世配不上，你怕爹不同意！”
滕园园咬着热乎乎的包子，说：“也不至于吧，爹只要不是皇室，不都挺乐意的。”
“皇室？”滕冰冰反应过来了。
滕六六不想回答，只说吃饱了，然后一溜烟飞了出去。
“女孩子家家一点样子都没有，谁家里吃完早饭是飞出去的？”滕冰冰很不爽。
“真是皇室？”滕园园倒还是停留在刚才的话题上。
不能喜欢皇室的呀，皇室父亲万万是不同意的……但，昨日的那个皇子，竟然还有点……牵肠挂肚？
——
滕六六去刑司喊上了比比，两个人大摇大摆地就来到了秦府。
“小姐，你认识里面的人吗？”
“不认识，就聚会见过一两次，我比较自闭，不跟她们玩。”
“那我们以什么理由进去？我带了刑司的腰牌……”
“倒也不必。”滕六六拦下了比比拿腰牌的手，直接走到了秦府正门。
“你好，麻烦通报一声，我是滕府的三小姐，想找秦家大小姐玩。”
比比语塞，小姐不愧是世上首屈一指的刺客，不仅喜欢夸张的造型，还喜欢自报姓名。
秦梓晨此时在屋里郁郁寡欢地用着早点，听见下人来报，忍不住生疑：滕家三小姐滕六六？咱也不认识她啊，滕大人可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自家一直都高攀不起啊？
还没反应过来，滕六六带着比比已经走了进来。
“滕三小姐好，不知今日来拜访小女，有什么事啊？”
“我听说过你们家，大姐二姐都很潇洒，平常看你们老是吵吵闹闹的，怎么今儿个看着那么不高兴？”滕六六的语气就像是来看老朋友的。
“最近家里发生了点事罢了，滕三小姐是来关心我的？”
“发生了点事，该不是秦梓潼被人所害了吧？”
秦梓晨一惊，赶紧拿手捂住了滕六六的嘴，环顾了一周，赶紧去把门窗关严实。
“你不要命啦！”
“你叫我六六就行啦，我想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看看能不能帮帮你们？”说是帮帮，其实她自己也自身难保。
“帮不了的，我们得罪的是……皇帝。”秦梓晨深深叹了口气。
“我猜猜，怕不是皇帝让你们秦家把剩余的女儿也送进宫里，被秦老爷明确拒绝了，故而杀了秦梓潼，来个下马威？”
秦梓晨摇头：“其实那夜，大皇子是来……轻薄梓潼的，但是梓潼这孩子，内向性子倔，挣扎得非常激烈，自杀了……”
“我不懂，那你们呢？”问完看了眼秦梓晨的表情，滕六六懂了，全身都无力起来。
并不是来找秦老爷下马威的，而是秦老爷也默许了，只是轻薄了秦梓潼好让这个不怎么接触社会的倔姑娘肯嫁。
但谁知这个姑娘会这么倔，直接了断了自己的性命。
“皇上，皇上很生气，硬是不让我们给梓潼办葬礼，找几个人过来拉了尸体就埋去了乱葬岗，我每日只能望着她以前的衣物哭……再怎么样，也是我妹妹啊。”秦梓晨说着说着又哭起来。
恐怕现在皇上的意思，是不想让人知道秦梓潼已经死了，还要继续搭这门亲事。
那么自己为什么被喊去查案呢？只因自己被误认为是个小刺客，拿来顶替？
滕六六基本想通了，顿感无力。她可以拒绝，直接说自己是滕家人即可，但是必然还会有其他人顶上，很可能就是比比。
看着比比一脸无知的没搞懂的样子，滕六六暗暗下了决心。
“秦姑娘，下次你再见到我，请务必不要把我当成滕家的小姐。麻烦也帮忙打点一下下人。”
“为何？”
“别问那么多，听我的就行。”说完，滕六六就拉着比比飞了出去。
留下一脸呆滞的秦梓晨。
——
滕六六晃回家的时候，看见院子里站着一个男子。
这男子有些清瘦，个子很高，脸色有些苍白，皮肤嫩的可以掐出水，看起来也是被呵护大的。他拿着一盒子点心，在院子里踌躇着，像是在等谁。
“您是哪位呀？找谁？”滕六六也是闲的。
男子行了个礼：“在下陈巷，是前来拜访滕冰冰大小姐的。”
滕六六不解：“可是一般订婚后婚前男女按规矩是不应该见的呀？你来干什么呀？”
陈巷咳了几下：“咳，我听闻滕冰冰小姐觉得嫁给一个毫不认识的人，很不开心，想着认识她一下。我买了艾梨楼的点心，听说大小姐很喜欢，她在家吗？”
陈巷说话奶声奶气的，看起来有些弱不禁风，礼貌又脆弱，但和霸道强势的滕冰冰，何尝不是一种适合呢？
滕六六跟旁边的侍女说了一声，然后指着滕冰冰的房间：“你直接去吧，我叫人跟她说了。”
“多谢，您是她妹妹滕三小姐吧。”
“姐夫客气，我有事，就不陪你们了。”说着滕六六就直奔大堂走去。
意外的是，滕君锋这个臭老头居然在家，此时翘着二郎腿在太师椅上看书。
滕六六坐在了旁边的木凳子上，一言不发。
“陈家的少爷来啦？”
“嗯。”
“也好，先认识一下不是坏事。”
“最近我在做什么，爹你有数吗？”自知问了句废话，滕君锋掌握着佑朝最庞大的眼线，不可能有什么瞒不过他。
“有数。”
“皇上一开始认不出我，或许是误会，你知道以后，直接阻止就是了，事情到这里，我怀疑就是你想让我当替死鬼。”
“怎么能说是替死鬼呢？”滕君锋放下了书，“只是换个身份，而且换的也是个小姐，你帮我当个卧底，不难吧？”
“要嫁人的……”
“嫁人的是秦梓潼，不是你滕六六，你怕什么？”
“臭老头你说的是人话吗？那洞房我还能把对方一拳打晕啊！大皇子都三十多了，我才十几，还不如大姐嫁个病怏怏的小哥呢！”
滕君锋皱眉：“谁说你要嫁给大皇子了？”
“那大皇子轻薄秦梓潼，不就是要她嫁给他？”
“对啊，但是已经没人知道这件事了，皇帝已经压下来了，就连李沧城都只知道姚萌萌有把柄，并不知道实情。”
“那我不用顶替秦梓潼了？”
“要啊。”
“那我替她是为什么？”
“嫁给九皇子。”
“谁？”
“九皇子，大皇子也会娶秦家大小姐的。秦老爷实在不肯女儿为了清白自杀，还要名义上嫁给大皇子，所以定了大女儿嫁给大皇子。”
“那我为啥是嫁给小幺？”说话间，差点暴露了自己的欣喜。
“九皇子看起来低调乖巧，做事也不出彩，但其实一直压抑着自己的实力。皇帝早就看出来了，我也能看出来，压抑了二十年，很难说不是一场大戏，你去看着点，也是好事。”
滕六六没想到李沧聪是这样的情况，有点说不出话来。
“九皇子很小就知道提防我们刑司的人了，他身边眼线极少，可以说几乎没有，但又很危险，所以不得不把你扔进去。做九皇妃，就是最好的眼线。”
“那其他我们的人不行吗？我觉得婚姻大事，总不能拿我出头……”说罢又觉得自己的话可笑，姐姐嫁给病秧子，也不能自己做主，姐妹们一直以来，就是滕君锋的棋子罢了。
“最早送过去的眼线，都反叛了，反而把刑司的一些事情告知了他，导致我们之后也很难插眼线进去。这几年就是夺嫡的节骨眼，我只能相信你。”
滕六六想不通，女儿比他人可信？可自己也不过是你的棋子，就因为血浓于水？
“我知道了。”最后只能缩成这一句话。
“嗯，你去找皇帝吧，给你三天，第二天就完成了，爹很欣慰。”
“我以后叫秦梓潼了，您怕不算是我爹了吧。”她苦笑了一下，挥了挥衣袖，离开了。
滕君锋喝了口茶，竟品出了一阵阵苦味。
女大不由爹啊。
——
宫里，皇帝躺在龙椅上，漫不经心地批着奏章，心腹罗公公过来禀报：“皇上，之前刑司的小刺客来了。”
“哦？才过了两日不到，她就破了？”
“奴才这就请她进来。”
滕六六被请进了殿中，跪了下来：“民女去了秦家，来龙去脉，大致都懂了，陛下要听小女一一陈述吗？”
“不必了，那你倒是说说，朕想让你做什么呢？”
“皇上想让我……假扮秦梓潼，嫁到皇室。”
“聪明，果然是滕君锋老滑头教出来的，就是聪明，哈哈哈哈。”龙颜大悦，让跪在下面的滕六六也感觉自己脖子上的肉厚实了不少。
“民女有一事不知，听秦老爷子的意思，不太乐意秦梓潼名义上再嫁给害死她的大皇子，那……”
“你连这事都调查清楚了，朕看来不能小看你呀。”皇帝起了身，顺手还给跪在地上的滕六六递了个苹果。
他左右跺了两步，道：“现在，还没有正妃的，有大皇子李沧腾，三皇子李沧城，四皇子李沧初，五皇子李沧锦和九皇子李沧聪。其中大皇子说好是秦梓晨嫁过去，五皇子已经和黄将军的大女儿订婚，剩下这些，你挑一个？”
“民女哪敢挑。”按照她爹的意思，是嫁给九皇子没跑了，那现在皇帝，无非就是在试探她。
“朕觉得聪儿其实不错，他很聪明，每次考试都能稳稳当当拿个中游，哥哥们吵架打架也从不参与，前几日却问我要了些奏折，批下来，每一件事都定的极好，甚至有些连朕都想不到，你说，他在暗示什么？”
“民女不懂。”滕六六心里明白，但不能直说。
“他是想告诉朕，他也可以。”皇上面带笑意，却让人捉摸不透。
“九皇子如此上进，能嫁给他，是民女的荣幸。”
“我想滕君锋也跟你说过了，有什么直接跟刑司报告就行，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滕六六跪在地上，不敢说话。她有很多疑问，比如为什么大皇子就成了您的道具，玷污了人家姑娘，他不参与斗争吗？比如为什么一面要逼着儿子们争斗，一面又要把他们看得死死的。
但这些自然都不能问，只能她滕六六自己慢慢去读懂。
“没有了，谨遵皇上和滕大人的命令。”
“下去吧。”
“叩拜皇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