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结束之时已近黄昏,落日斜阳照在迎客殿上,将影子拉得极长。朱红瓦片上覆盖着白雪,而斜阳却把白雪照得有些泛黄。
燕林早就已经坐如针毡,想要离席。碍于他和段虹还没完全和好,不想再惹段虹生气,只好一直陪着笑。但他精神已经集中不了了,大家和他说话,他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回。
慢慢的,陆续有人退去,段虹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她不走,万隐寺的人都走不了。燕林也不知道她在等什么,或许只是因为其他三大仙门没走,她不想万隐寺落单。
人退的差不多的时候,谢蓝田起身,众人也跟着站起来。谢蓝田面带笑容,看似有些微醺。他先看了一眼隐在后面的俞乔儿,然后对俞君见说:“恭喜俞掌门,恐怕这仙盟盟主之位非你莫属了。”
俞君见此刻脸上也漾着喜色,嘴上却客气道:“谢兄言之尚早。谢兄威望极高,沧浪阁近年来声名鹊起,让谢兄来做这盟主才最合适不过。众人今日酒后之语,谢兄还当真了?”
谢蓝田笑笑,显然俞君见的这一番客套话说得十分悦耳,但他心里知道,俞君见将会是仙盟盟主。
谢蓝田没有接俞君见的话,反而对着隐在后面的俞乔儿和蔼道:“谢某看俞姑娘今日和段小师父畅谈甚欢,也不知有没有好好享用这桌上的美酒佳肴。”
俞乔儿一福,甜甜一笑:“多谢谢世伯关怀。酒桌上的菜总是那么几样,不瞒谢世伯,有些吃腻了。谢世伯久居岭南,不知吃不吃的惯我们燕北的菜?”
谢蓝田大笑,对着身后不知道在做什么的谢折枝道:“你看看这丫头,多体贴。”谢折枝这才把注意力集中过来,可能没听清父亲说了什么,只是假笑颔首。
谢蓝田转而对俞君见道:“哎,犬子折枝和俞姑娘是同年所生吧?”
俞君见不太了解,刘婵道:“我们俞姑娘比谢公子小了两岁。”
“这样。”谢蓝田拍了拍谢折枝的肩膀,眼神中颇有深意,然后对俞君见道,“既然年龄相仿,该让孩子们多接触接触,你说是不是,俞掌门?”
这话说得众人有些微怔。长辈让两家孩子多接触,往往都有说媒道亲的意思。
燕林的眼睛在谢折枝和俞乔儿两人之间转来转去。
谢蓝田这句话说之前显然没有和谢折枝商量过,谢折枝把折扇一关,就要说话,却被谢蓝田制止。
燕林再看向俞乔儿,没想到俞乔儿竟然向自己看了一眼,两眼对上之后她急忙撤回眼神,眼中颇有忧愁。
俞君见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他先吃惊一笑,然后又爽朗笑开:“乔儿被鄙人惯坏了,若是相处之时有刁蛮之处,谢公子可要让着她一些。”
俞乔儿没想到俞君见会这样说,扯了一下父亲的袖子,父亲却根本没有理她,装作没有感知到。
这时一介大师也反应过来了,憨憨笑着,颧骨处的肌肉一下子抬起,面带油光。他竟然还去撮合这两家:“郎才女貌,多接触接触好,多接触接触好。”
燕林不由心想:“这一介大师怎么看上去不太聪明的样子?”
四大仙门的掌门又都说了一会儿话之后方才散去。
燕林和童淅都跟在段虹身后。这时童淅才突然想起自己还藏着俞乔儿塞在点心里的纸条。她把燕林拉到万隐寺人后面,悄悄把一张纸条塞到燕林手里。
燕林不明所以,展开看居然写着:“既见君子,云胡不喜。”他有些诧异,更有些奇怪。童淅写字歪歪扭扭,而这上面的字却端正秀丽,一看就不是童淅写的。
童淅踮起脚,燕林弯下腰,听到耳边之语:“是俞姑娘塞在点心里给你的。”
燕林瞠目结舌,不停得想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能让这位姑娘写这样的诗给自己。
“这这这……这好像是情诗?”燕林想,“我我我……我干了什么?我好像什么都没干啊?话都没说过几句,这纸张是做点心的时候不小心掉进去的吧?哎这么一想好像她看我的眼神确实有点不对劲?哎我的错,我的错,肯定是我做了什么让她误会了。那我要怎么办?要回信吗?回什么?现在不该回吧,人家父亲不是让她和谢公子好好接触?这要是让焦姑娘知道了,她会不会又拿那种责备的眼神看我?”
燕林的思绪打住了。他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想到焦疏雨?
燕林开始挠头,好几撮头发都被他抓了出来。童淅看在眼里,不由露出了同情的神色。
段虹这时发现燕林的头发有些凌乱,神情也甚是无助,问:“你怎么了?”
燕林连忙道:“没什么!“
一小尼姑见状打趣道:“师姐你别问他了。小师弟长大了,心思多,和我们都生分了!”
这本是开玩笑的话,但听在段虹耳朵里却很不是滋味。她望向远方红云,若有所思。
……
……
谢折枝跟着谢蓝田回院子的时候夕阳余晖尚在,却是一点温暖都没有,半分融雪之力都没有。走过几棵老树,遥见天边浮云,被余晖浸染,犹如火烧。
父子二人默然而行,一直走到院子中谢折枝才终于把心中的不满发泄出来:“父亲是想让我娶俞家姑娘?”
谢蓝田反问:“俞姑娘知书达理,怎么,你还不愿意了?”
谢折枝颦眉顿足,急急拿扇子拍了两下手:“谁喜欢这种女人啊。一看就沉闷无比,娶回家当佛像供着吗?”
谢蓝田也不斥责谢折枝无礼,反而安慰儿子:“当佛像供着怎么了,你差银两吗?”这话问得,谢折枝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反驳。
谢蓝田苦口婆心:“等你把她娶回来,好好供着就行了,为父也没让你爱她。俞君见眼看就要成为仙盟盟主,和岱安峰缔结姻亲,对于我们沧浪阁来说稳赚不赔。”
谢折枝好像还是不太愿意,唉声叹气:“哪有父亲说得那么简单。娶回来一个盟主的女儿,我还能到处玩吗?要是被管着,人生还有何乐趣可言?”
谢蓝田惹不住斥骂,横眉冷对:“为了沧浪阁,少玩几个女人你能少根头发?”
谢折枝扶额,心想自己的好日子恐怕是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