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林清醒的时候觉得眼前一片模糊,想要伸手去揉眼睛,却发现双手被什么东西绑着。他凑近了去看,十分惊愕,因为绑着他双手的是怀悯神鞭。
如果是一般的绳子,可能一用力就断了,但想要挣扎开怀悯神鞭是万万不可能的。
燕林苦恼,同时又觉得略微有些忐忑。既然怀悯神鞭在自己身上,那焦疏雨一定也在附近。
想到这一点,他赶紧左右转头去找焦疏雨。其实根本不用找,焦疏雨就坐在桌子旁冷冷看着自己。她双手抱于胸前,嘴唇抿成一条线,周身散发着刺骨的寒冷。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现在身处一个客栈内,想来是临近街道,偶尔有小贩的叫卖声传来。
燕林被焦疏雨的眼神吓得打了一个寒颤,举起自己被绑着的双手问:“焦……焦姑娘,这是为何?”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应该记得什么?”
焦疏雨脸上隐隐约约透露出坏笑,眉毛一挑:“昨晚你做了什么难道你都不记得了?”
燕林受到了惊吓,下巴都要掉下来。他他他……他昨晚做了什么?燕林努力回想,但自己的记忆好像就只停留在和席云深喝酒了,他连自己怎么下的小重山都不记得了。但既然焦姑娘这么说,那自己昨晚一定是做了什么混账事。怪不得万隐寺门规不能喝酒啊,一喝酒就做错事!
“焦……焦姑娘,我的错,你别生气。但……但我确实不记得昨晚做了什么?可否请焦姑娘明言告之。”
“你!你一个男子,连自己做了什么都不知道,还要来问我一个姑娘。”焦疏雨把脸扭过去,语气中竟然带着些许委屈。
燕林这回吓得坐也坐不住了,连忙起身来到焦疏雨身边,想要瞧瞧她是不是哭了:“我我……哎!”看焦疏雨的委屈样,燕林懊恼极了,甚至下定决心此后再也不喝酒了:“焦姑娘……无论昨晚发生了什么,我都会对你负责的。”
“嗯?”焦疏雨略有诧异,但很快就知道燕林在想什么,又故作委屈,侧头问,“你要怎么负责?”
“姑娘想我怎么负责?”
“你又问我!”焦疏雨娇嗔。
“是是是,我做错了事是应该我来想。”燕林忙道,“姑娘如果愿意,哎……姑娘想怎样都可以,反正我现在也不是万隐寺的人了,没有门规限制,我是可以娶姑娘的。”
焦疏雨此刻突然间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丝毫没有委屈也没有娇嗔,语气又回复了之前的沉稳:“你不是万隐寺的人了?”
燕林怎么可能适应得了焦疏雨突然间的转变,整个人都怔住了。他咽了口口水问:“我……被逐出师门了。”
焦疏雨蹙眉,拍了拍桌子让燕林坐下,正经道:“说来听听。”
燕林小心翼翼坐下,仔细观察焦疏雨的神情。焦疏雨看到他额头上因为着急而冒出来的汗珠不免有些想笑。
“姑娘不要我负责了?”
“什么负责?”焦疏雨问。
“那……那我究竟有没有对姑娘做什么?”
“你指得是什么?”
燕林难以起齿:“就……就是。”
看他满脸涨红的样子焦疏雨轻笑一下:“算了,不逗你了。”她斜眼瞧着燕林:“你想哪儿去了?别说你那点修为不能把我怎么样,你好歹也要对自己自信一点吧。我绑你是因为你昨晚嚷嚷着要把客栈的屋顶拆了,我总不能看你祸害人间吧。”
“那……那姑娘刚才的委屈样,都是装的?!”
焦疏雨又忍不住笑了一下,但却没有回答燕林的话,而是问:“你说说,上回见面你还好好的,怎么如今就被逐出师门了?”
燕林此时有些委屈,竟然被焦疏雨耍得团团转。但好在他是一个好脾气,叹了一口气之后就不再计较。
燕林把岱安峰上发生的事都告诉了焦疏雨后,焦疏雨道:“上回见你那段师姐我就觉得她对你的态度不对劲,果然是容不下你。”她纤细的手指敲打着桌子:“那你之后就准备江湖逍遥,万隐寺的事不管了,连你身边那个小姑娘你也不管了?”
“身边的小姑娘?你说童淅?”燕林道,“她跟着段虹虽然算不上好,但肯定也性命无忧。至于万隐寺,师父师姐的恩情我自然忘不了,但如今人家都不想让我管,我何必贴上去管呢?”
“你若真这么潇洒,昨晚为什么一副悲愤的样子?”
“我……?”
昨夜残月斜挂,月影婆娑,燕林把这段时间受的委屈都借着酒劲发泄了出来。他一会儿哭泣一会儿发怒,一会儿不甘一会儿又一副万物于我如浮云的姿态。这些焦疏雨都看在眼里。他或许可以嘴上潇洒,但内心的焦灼与折磨哪怕是用表面的不羁也是强压不住的。
燕林道:“万隐寺毕竟曾经是我的家,我心有不畅也很正常。但我想通了,许多事不去想就不会烦恼,没必要自己苦自己。”
“可如今发生的事绝对没有只关乎你万隐寺一家那么简单。”焦疏雨眼有星辰,“如今有三年休战协议,那三年之后呢?到时候战火纷飞,你也只想做一个局外人?”
燕林甩手道:“比我有能耐的人满地都是。而且你师父也说了,人贵有自知之明。我自己都管不好,如何去管他人?”
焦疏雨听到燕林这么说沉默了,她看着燕林,思索了许久后才说:“师父是被伤了心才觉得世间无情,而你……”焦疏雨想到燕林的经历,忽然觉得他也是个伤心人:“罢了,你如果真的这么想,那就这么做吧。”
燕林咂咂嘴,觉得口渴。忽看到木桌子上放着一个做工平平的瓷碗,里面装着一些汤药,问:“这是……?”
“哦,”焦疏雨把碗推过去,“给你准备的醒酒汤。”
燕林眉毛眼睛都笑成了弯月,端起碗把醒酒汤一干而尽,抹了一把嘴道:“断念跟我说焦姑娘温柔体贴,我那会儿不信。不过现在仔细想想焦姑娘虽然面上看着冷漠,但于细枝末节中却都是柔情。”
焦疏雨虽眸色微寒,但好像欣然接受了燕林的赞美:“你这么甜的一张嘴,也不知道你的师姐怎么忍心对你这么狠。”
“知人知面不知心呐。”小小年纪,燕林突然有了这样的感慨。
焦疏雨终于在燕林的央求下把怀悯取了下来。
解脱了的燕林揉揉手腕,又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打开客栈的窗户。窗户对着一条主干道,上面车水马龙,人头攒动,沿街还有不少小摊小贩。
燕林问:“焦姑娘,我们这是在哪儿?”
“岱安镇。”
“原来是岱安镇,上回我带着小童来过。”
燕林突然好奇,转而问:“焦姑娘不是跟着百里九寨离开了吗?怎么又来到了岱安峰下?”
焦疏雨起身,也来到窗口,两人倚窗而立。她双眉紧蹙,似有愁云在心中:“你没听说吗?《菩提经》要现世了。”
“什么?”燕林霍然站直,“万隐寺师祖留下的《菩提经》?出现在那里?”
“还不知道,”焦疏雨摇头,眉头却没有松开,“只是有传闻《菩提经》即将现世,说若是能找到神树菩提就能找到《菩提经》。现在中原和百里九寨休战,双方都可以自由进出对方的领地。盟主就派我们来中原寻找。我本来和寒归一路的,但他听说东海那儿有动静就赶过去了,我自己在燕北寻找。”
“这传闻可靠吗?”
“不清楚。但我琢磨着也并非没有道理。传说《菩提经》会在天下动乱之时重现于世,如今暗潮涌动,说不准哪天《菩提经》就真的现世了。”
燕林心里一阵动荡,问:“你觉得是好事还是坏事?”
焦疏雨忧心忡忡:“传说得之者可救天下。可如今最有可能得到《菩提经》的无非就是寒铸剑和俞君见。这两人无论谁得到,都难说是好事。”
燕林听到这心跳加速,这片大地真的很快就要血流漂杵了吗?他正担忧着,突然有个念头在心里嘲笑自己,那念头又开始质问他究竟有什么能力忧心天下。如此一想反而释然,安心看着屋外尚且安逸的一切。